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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瓣的紫丁香——我真实的性经历(1-24)(欧美洋马人妻)

本帖被 Diss 執行加亮操作(2023-11-15)
 
作者:京城笑笑生

  

  (引子)

  我是在北京南城的一所中学上的高中。我们的校园很小,运动场的跑道只有两百米,可是我们有几丛茁壮的丁香树,据说是建校时种下的。每年的春天,丁香悄然怒放,沁人心脾的幽香便弥漫了整个校园。丁香花很小也很普通,没有梅花的孤傲冷艳,也没有荷花的婀娜高雅,更比不上牡丹的雍容华贵。小小的丁香通常是四片花瓣,有时也会是五瓣,不过极难找到,如同幸福的人生。据说找到了五瓣的丁香,就找到了幸福的生活。我们学校的丁香大多是白色或粉红色的,也有紫色的,不过只有一株。不同的颜色各司其职,五瓣紫丁香,得到它就得到了美满的婚姻和爱情。于是,在午间休息的时候,女生们便三三两两徜徉在花丛中,找寻她们的幸福和梦想。

  我永远不会忘记,高三那年五月的一天中午,天气非常晴朗,和暖的南风拂过树梢,令人慵懒欲睡。我从水房打开水回来,远远看见灿烂的丁香丛中立着一个女生,淡粉色的上衣,白色的纱裙,白色的运动短袜和白色的网球鞋。我走近之后才认出来,是同年级另一个班的班花袁静娴同学。她不仅容貌清纯,而且性格温和,讲话柔声细气,所以成为很多男生暗恋的对象,当然也包括我。袁静娴微弯着腰,在那一丛紫丁香里找寻着,白皙红润的面庞已经渗出汗珠,看上去有些焦急的样子。我停下来问:“怎么就你一个人?”姑娘直起身,转头对我说:“她们都找到了,就我找不到,都好几个中午了,要是还找不到,真怕高考落榜呢。”我那时不太会说话,脱口就说:“不是说白颜色管高考,紫颜色管找对象吗?”姑娘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,低下头,双手忸捏地摆弄起裙带来。我也觉得很别扭,就转过头,假装看花。这一看不要紧,正好看见一朵五瓣的紫丁香。我小心翼翼地摘下来,鼓起勇气送到姑娘的面前:“送给你!”袁静娴抬起头,吃惊地说:“你怎么这么容易?真的是给我的?谢谢!”姑娘双手捧着小花跑开了。我的眼睛一直跟着她的背影,直到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处。我恋恋不舍地收回眼神,再次转向花丛,却再也找不到五瓣的紫丁香了。后来我又找过很多次,直到毕业离校,再也没能找到一朵五瓣的紫丁香。

  从那以后,我经常梦见自己在寻找五瓣的紫丁香,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,最终在大汗淋漓中惊醒。

  (一)

  这一年秋天,我进了本地的一所工科大学。袁静娴没有考好,本来想当医生,却只考取了高级护理专业。据说是因为早恋分了心,和他们班的团支部书记。那团支书倒是没分心,去了北大学国际金融什么的。大学生涯本来应该是无比浪漫的,可我们学校女生实在太少,而且这学工科的女生,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,实话说都相对差一些。我比较懒,不愿意走出校门吃外食,只好读书打发时间。我们图书馆有一间小阅览室,架子上是本校各专业最常用参考书,我无论什么内容按顺序拿来就看,四年下来居然从头到尾全读了一遍。

  我的另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自学外语,德语法语西班牙语除了日语逮到什么学什么。图书馆语音教室的管理员都认识我,因为我总去借磁带,通常是这样的:请问有德语入门吗?什么?借出去了,那法语入门呢?西班牙语也行!这样的四年大学使我日后的应变能力比较强,很容易就能进入新的课题或另一个专业方向。后来我就毕业了,托关系进了一家事业单位。去了之后才知道根本无事可做,而且没有福利房可分,于是我不得不再找出路。那年月气氛比较沉闷,出国还得要侨眷证明,出国这条路对我是堵死了。

  半年以后,我考了外企服务中心,把档案扔给人才交流中心,就去外企做事了。虽然没有福利房,可工资高出许多,人也风光一些。外企和国企最大的区别是:办公场所干净,人穿得整洁,特别是女职员,冬天也是西装套裙,丝袜加高跟皮鞋。我对白领制服的特殊癖好就是在那段时间形成的。我在外企做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初恋。

  我的女朋友林薇是同一部门的经理助理,那会儿女秘书的名声已经不行了,所以都改称办公室助理。我是春节后去新公司的。上班第一天,人力资源部的人领着我熟悉环境。推开一间办公室,一个短发的女孩儿背对门正忙碌着。白色的长袖衬衫,蓝色的西装背心,蓝色的制服套裙,肉色的长丝袜,黑色的高跟皮鞋,标准的文秘装束。听到声响,女孩儿转过头,对我嫣然一笑。冬日的阳光透过窗子,映照着她青春的脸庞,我只觉一阵心慌意乱。

  林薇不是城里的,比我小一岁,是大专生,和我的求职经历差不多。她毕业后在大兴的一所小学里教英语,学校条件差,冬天还要生火炉取暖。寒假时她经人介绍在公司里做零时工,后来就留下来了,比我早不了几天。那年月大学还没有扩招,我出身名牌大学,又是市区户口,在女孩子眼里还有一定的价值,很快我和林薇就走到了一起。林薇没有袁静娴漂亮,但是她们两人的声音很相似,都很温柔好听。搂着一个漂亮的白领丽人,走在春寒料峭的建国门外大街,回头率还是相当高的,我感到非常虚荣。我那时非常单纯,恋爱仅限于牵手和接吻。我和父母住在一起,而林薇住在她姐姐家,我们想做点别的什么也没有条件。初恋时,我们不懂爱情。就这样,我们走过了春天,又走过了夏天。我以为,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,然而,我错了。

  我和林薇公开关系不久,就有同事委婉地提醒我,说林薇是一个“不断要求进步”的女孩子。我当时完全没有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。

  北京的春天很短,杨花落尽,蝉儿就唱起歌来,告诉大家夏天到了。等蝉儿唱累了,秋风就开始给西山染上一层红色。国庆节前的一天傍晚,我下班后留在了公司,准备直接去火车站,坐夜车去上海出差。临出门忽然想起来,有一份报告忘记交给老板。我回去取了文件,见经理办公室还亮着灯,敲了敲就直接推开了门。我顿时目瞪口呆:老板正搂着我的女朋友上下其手,而林薇衣衫不整,毫无反抗,似乎还很陶醉的样子。我们三人都很不知所措,最终我强忍怒火摔门而去。我还是按原计划去出了上海。

  在出差的一个多星期里,我仔仔细细考虑了很多。林薇和老板之间关系不一般,其实有很多蛛丝马迹,比如她一个大专生能够留下来,据说就是老板去特别争取来了。他们的关系恐怕大家全都一清二楚,除了我。我并不愤怒林薇和老板如何如何,毕竟我们没有结婚也没有订婚,大家都有权力选择。我恼火的是我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,我居然被欺骗了那么久。

  (老板正在对林薇上下其手,而她毫无反抗,似乎还很陶醉的样子。)

  从上海回来,我没有去质问林薇,她也没有来向我解释什么。我们在楼道里碰面,仍然点点头打招呼,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。我开始留意外资企业的性骚扰问题,结论是:港台日资企业比美资欧资企业普遍,非技术部门比技术部门普遍,已婚的女职员比未婚的女职员普遍,女职员主动和半主动的比被逼无奈的普遍。至于这些白领女人坦然接受性骚扰的原因很简单:升职,加薪,出国培训,甚至随便一个空头许诺。已婚妇女干起那事儿没有痕迹,所以更加无所顾忌。

  我供职的这个部门比较极端,经过观察了解和道听途说,我认为我们部的七个女白领都和老板有一腿。特别是新提拔的那个副经理,三十出头,我们都叫她琴姐,每天都穿戴得整整齐齐,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,讲起话来和颜悦色,看起来绝对是个正经女人,竟然被人在老板办公室里撞见过两次。小道消息传得绘声绘色,说是被撞见时她叉着腿躺在地板上,第一次是现在进行时,第二次是现在完成时。更要命的是,据说那个女人和副总经理也说不清。假如那天我晚半个小时闯进经理办公室,那么林薇是进行时呢,还是完成时呢?林薇爱干净,不会躺在地板上,那么她应该是趴在桌子上?想象力真是可怕,它彻底断绝了我原谅林薇的可能性。

  (那女人叉着腿躺在地板上,是现在完成时。)

  我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。

  北京的冬天说来就来。这一年雨雪特别少,整个城市又脏又冷,让人很不舒服。圣诞节快到了,公司里照例开晚会庆祝。按照西方人的惯例,家属们都被邀请了。我见到了我们部琴姐的丈夫,还聊了几句。那是一个本分的居家男人,一轻总公司下属单位搞技术的。我猜想他对妻子的工作性质不甚了解,因为他居然兴致勃勃,对我大谈特谈一家两制的好处:他在国企等福利分房和报销药费,他的妻子在外企挣钱,过两年他们的孩子就可以进实验小学。我嘴上敷衍地恭维着他,心里无限悲凉:可怜的男人,哪里知道自己妻子的工作,竟然还包括宽衣解带,把宝贵的贞操和美妙的肉体,奉献给好色的老板和老板的老板!从那时起,我对所谓的职业白领女人充满怀疑,对西方和西方男人更是刻骨铭心地仇恨。

  过了年,我就开始找别的出路,因为我的老板不断地找我的麻烦。天无绝人之路,留在大学里的同学告诉我一个好消息:国家教委修改了大学生强制服务制度,无论华侨与否,只要退赔培养费,本科一年两千五,就可以办护照出国。于是我开始准备托福和GRE,给美国,加拿大,德国,法国和其它狗屁小国的学校写申请信。我的托福和GRE一塌糊涂,我哪里考得过学校里的专职考生!也许是上辈子积德,五月份春暖花开的季节,我竟然拿到了丹麦奥胡斯大学的全奖。

  漫卷诗书喜欲狂!我赶紧去王府井外文书店买了一幅欧洲地图,查找这个奥胡斯到底在哪儿,然后辞职,交培养费,加急办护照,其过程就不详述了,基本上和妓女赎身差不多。

  在我离开公司之前,林薇找过我一次。我们在楼下咖啡厅里枯坐了一会儿,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最后,林薇开口说,她并不象我想的那样,那天我看到的,就是她和老板的全部。我知道她的意思:她没有和老板上过床,如果我不介意,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。林薇和老板的关系到底达到了何种程度,对我已经不重要了。关键在于,我不再信任她。男女之间一旦失去了信任,其它的一切都无从谈起。

  八月底,我踏上了新的征途。

  (二)

  奥胡斯是一个小国家的小城市,大学里的教职员工,学生及学生家属,恐怕占去了市区人口的一半。校园里种了很多鲜花,在短暂的春天和夏天,这些鲜花竞相开放,争妍斗艳,引来数不清的蜂蝶。我仔细找过,没有丁香。在校园里,人们每天都看到一个男生,上午十点吊儿郎当地走进放射线所,下午五点左右晃晃荡荡地踱出来。奇怪的是,这个男生晚上八点钟又回到实验室,直到凌晨两三点才离去。这个男生就是我。

  奥胡斯是一个做学问的好地方,别说娱乐,就是想打工,都找不到地方,只好泡在实验室里。大学里中国人很少,女生更少。自己考出来的女生,大多是歪瓜裂枣。偶尔看见一两个像点样子的国女,一打听,还是带出来的家属。物以稀为贵,即便是歪瓜裂枣,国女们还是很自以为是。她们当中的绝大多数,都盼望着外嫁好留在当地,傍老头的傍老头,傍残疾人的傍残疾人。中国人的脸都被她们丢尽了。

  我没有买电脑,用办公室的,上网还快。我上网主要是看色情的东西,晚上比较方便,顺便做实验。我的课题是用伦琴射线和高分辨电镜研究生物切片,晚上设备稳定,振动也小,比较容易出活儿。就这样每天上网搞得欲火中烧,又无处可泄,只好手淫。日复一日,我渐渐地产生了恐惧:会不会手淫过度?会不会阳萎?会不会早泻?我决定戒掉这个毛病,可是谈何容易!我戒了又犯,犯了又戒,搞得身心俱疲。大家看我很疲惫,以为是过度勤奋,纷纷夸奖,说我品学兼优。我的导师常常劝我:年轻人,你需要休息!我每次都谦虚地说:我们中国人,只热爱工作!心里暗暗地骂:我是没别的可做,我需要女人!不过,我也有点害怕起来,还听说接触放射线会不育,于是我开始锻炼身体,只要不下雪就长跑,下雪的话就去健身房,时间久了竟然也成了习惯。

  奥胡斯大学里美女如云,北欧女孩儿身材高挑,淡金黄色的头发,雪白的皮肤,蔚蓝色的眼睛。问题是,北欧人比较害羞,不爱讲话,搭起讪来很困难。我住的学生公寓,一个套间两间卧房,共用卫生间和小客厅。第二年的暑假,我的舍友回家,把他的房间转租了出去。住进来的是一个美国来的女孩儿,说是暑期交换生,其实就是来玩儿的。那女孩儿个子不高,活泼可爱,自来熟,话很多。我不由得来了精神,陪她在城里玩儿了一天,还请她吃了中午饭,花了二百多克朗。晚上回来睡觉,我发现她的房门虚掩着,留了一条缝。这是什么意思?是不是一种暗示?一种邀请?我辗转反侧了一夜,没能鼓足勇气。

  第二天晚上,我也把房门留了一条缝,躺在床上等着,还专门换了一条新内裤。十二点多的时候,有了动静,那女孩儿出来上厕所。她握住了我的门把,好,有戏!他妈的,她替我把门关上了!

  两年过去了,我因为工作出色,被派到欧洲高能加速器中心一年。

  (三)

  欧洲高能加速器中心在法国南部格烈诺布勒郊区,最近的大城市是里昂。格烈诺布勒是一个漂亮的城市,一条小河绕城蜿蜒而过。河对岸是一座不高的小山,山顶有一座古堡,叫巴士底堡。晴朗的日子,从城里就可以看到欧洲最高的勃朗峰。

  我是五月底到的格烈诺布勒,正好格烈诺布勒大学放暑假,我就在大学的学生公寓住了三个月。公寓门口的布告栏有很多租房广告,比起北欧,法国人相对来说穷一些,房子也老旧得多。我找了好几个地方都不太满意,不是太偏僻就是太脏乱。最后,在大学旁边轻轨线附近找到一家,我看着还凑合。那也是一幢很老的两层小楼,不过非常干净整洁,房前种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,可惜没有丁香。男女主人加两个孩子,孩子进了寄宿学校,于是便租出两间房贴补家用。我在丹麦养成了一点洁癖,看着房子干净,我就搬过去住下了。其实,就在女主人给我开门的一瞬间,我站在门口就已经做出了决定。

  这幢小楼一共两层加地下室。楼上三间房,我没有上去,主人一家住着。楼下厨房客厅,还有两间小房,我住一间,另一间是研究拉丁文的学生,名叫玛格丽特,瑞典马尔默人,乌普萨拉大学来的。房东一家姓德朗内,从姓氏上看祖上发达过。男主人皮埃尔,恐怕有五十多,头发都快秃光了。女主人让娜,却年轻得多,三十而已,说不上特别漂亮,但是非常优雅,非常富于魅力。法国人不太喜欢直接叫名字,一般以先生夫人小姐相称。一女一儿,一个上中学,一个上小学,都是寄宿学校,周末才回家。女儿名叫索菲,文静一些,像妈妈。儿子路易,很调皮,有时会被学校请家长,不知他爸爸小时候是不是这样。

  德朗内先生在一家贸易公司做事,常常早出晚归,还经常出差,一走就是一两个星期。德朗内夫人是家庭主妇,娘家是巴黎人,她很少出门,主要工作是打扫卫生,整理后院和做饭洗衣。不做家务的时候,她就坐在客厅里读小说或弹钢琴。玛格丽特可能比我小两岁,金发白肤,非常漂亮,可是害羞,讲话声音很小。我发现她虽然是学语言的,可是无论英语还是法语,都是只能读写不能听说。我们俩最终找到的交流方式是:她说瑞典语,我讲丹麦语。这两种语言本来差别就不大,马尔默口音和哥本哈根口音更是接近。我总想问她,学拉丁文有什么现实意义?就业前景如何?但最终也没好意思开口。

  我在高能加速器中心非常清闲。所谓的高能加速器就是一个大圆盘,基本粒子和不那么基本的粒子一直在里面转。每隔一段圆弧就有一个开口,把高能粒子沿切线引出来供实验用。高能粒子实验五花八门,有很基础尖端的,我完全不懂,也有比较实际的,比如晶体取向分析,材料沉淀强化,以及缺陷探测。实验是一个月甚至几个月前就定好的,由实验员去操作,访问学者基本上不让动什么东西。我上班的主要工作是阅读其他人的实验报告,有不懂的地方就去找其本人请教。中心里的人以及访问学者都是有些水平的,我学到了许多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。有时我懒得去上班,就去格烈诺布勒大学图书馆,看人民日报海外版和中央日报海外版。我仍然坚持锻炼,这里的气候很利于长跑。就这样,我愉快而清闲地生活着,唯一的不方便是:我在家只能吃冷餐。德朗内一家以及玛格丽特都爱干净,我不好意思起锅爆油烟。实在熬不住了,就去市中心的一家中餐馆,其实是越南人或柬埔寨人开的,味道极其辛辣。

 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,秋日的阳光懒洋洋地照进客厅。我和玛格丽特百无聊赖,半躺在沙发上讨论,为什么欧洲通用拉丁字母,而不是希腊字母。这时,楼梯响起来,我们赶紧起身坐端正。德朗内夫人领着上中学的索菲下来了,手里还拿着作业本。德朗内夫人和我们打招呼:“先生小姐下午好!抱歉打搅您们了。”我们忙不迭地回答:“下午好,夫人!我们正闲着呢,没什么事。”德朗内夫人把作业本打开,递给玛格丽特:“请您看看,这道数学题怎么做?”玛格丽特看着作业本,脸红起来,低声说:“我,我不知道。”然后把本子传给我。我一看,原来是一道四则运算,麻烦的是既有真分数,又有代分数,还有小数。我抬起头说:“夫人,确实比较难,请允许我试着讲一讲。”心中暗道:三个文科妞儿,一个比一个笨!在之后的一个半小时内,我费尽心机地讲解如何把代分数转换成假分数,又如何把小数也转换成分数,最后,如何寻找最小公分母。

  小姑娘终于明白了,玛格丽特也随后开窍了,德朗内夫人讪讪地说:“我去给您们准备咖啡和饼干。”然后就离开我们进了厨房。我以为解脱了,可小姑娘还是站在那里,很不好意思地问:“博士先生,我,我楼上还有积攒下来的一堆难题,我的自然课也不好。”我赶紧纠正她:“别,我还不是博士。您去把您的题目和课本都拿下来,好吗?我今天讲不完下周继续讲。”

  从此,我的周末不再无聊,我多了一项任务:辅导孩子们的数学和自然课。我经常把孩子们带到格烈诺布勒大学,参观我认识的中国同学工作的实验室,孩子们很高兴,德朗内夫人也很高兴。有多少具体成效不说,至少孩子们学习的兴趣提高了很多。人闲着也是闲着,不如找点事做,一来可以借机亲近德朗内夫人,二来可以练习如何带学生。作为回报,德朗内夫人经常让我和他们一起吃饭,还教我如何讲标准的巴黎法语。这样,我和德朗内一家越来越熟,和玛格丽特反而疏远了一些。晚上的时候我仍然会手淫,有时幻想着玛格丽特,有时幻想着德朗内夫人。我上班越来越晚,回家越来越早,为的是多一些时间看到德朗内夫人。德朗内夫人常常是一身合体的裙装,配着长丝袜和皮鞋,平跟,中跟或高跟。她的衣服多半都不是新的,但非常合身,有些显然是自己改动过。相比之下,玛格丽特就随便多了,也不太知道该怎么穿,衣服鞋袜经常搭配得很糟糕。我最喜欢德朗内夫人读小说时的侧影和弹钢琴时的背影,那么优雅,那么充满风韵。

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,我手淫时幻想玛格丽特的次数越来越少,幻想德朗内夫人的次数越来越多。

  (四)

  冬日的一天早晨,外面阴沉沉地刮着北风。我坐在厨房里,一面吃着牛角面包,一面犹豫着要不要去上班。德朗内先生阴沉着脸提着行李箱下来了。我抬头问:“您早!又要去出差?还是去米兰么?”“您早!又是去米兰,该死的意大利佬,总挑我们的毛病。”德朗内先生放下行李箱,一边倒咖啡一边抱怨:“我早晚会被他们弄死!”我知道德朗内先生活得很辛苦,但从没见过他如此消极,连忙安慰他说:“您看,谁都不容易。您的夫人那么年轻漂亮,您又是儿女双全,我做梦都羡慕您呢!”德朗内先生稍微高兴了一点,呷了口咖啡说:“是啊,我都是为了让娜和孩子们,要不然,我早就出去当吟游诗人了。”

  这时,楼梯一阵响,德朗内夫人也下楼了,手里提着她丈夫的公文包,问:“您们在谈什么?这么热闹?”德朗内先生放下杯子,吻了一下妻子的脸颊,接过包,一面往外走一面说:“小伙子说,他也想娶像你一样的漂亮妻子,生一堆孩子,然后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挣钱。”德朗内夫人高兴地笑起来:“真是个聪明的好小伙子!”我忽然发觉,德朗内先生忘记了他的行李箱,赶忙提起来追出去。德朗内先生接过箱子,小声说:“年轻人,不要犯傻,千万别结婚!”

  回到屋子里,德朗内夫人正在煎蛋,她没有回头,只是问我:“玛格丽特怎么还不出来?叫她一起来吃早餐!”我坐下来说:“我们都吃过了,瑞典人不怕冷,早就去学校了。”“您真的不再吃一点了吗?”“真的不了,谢谢您,夫人!”德朗内夫人关掉煤气,端着盘子坐下来说:“天太冷了,您晚点儿去上班吧,陪我说会儿话。”“那太好了!”我由衷地感谢她:“我正找理由在家赖一天呢!”德朗内夫人笑笑,问:“您刚才真的说想娶像我这样的女人?”“当然。我们中文里安居乐业的安字,就是房子下面一个好女人。”“是吗?”德朗内夫人很感兴趣:“那您说,玛格丽特和我,谁更符合您们那个安居乐业的标准?”

  “当然是您啦!”我把椅子往前拉了拉:“玛格丽特虽然是个漂亮的女孩儿,可她太土气了!您看她那一件外套,从秋天穿到了冬天!我们中国有一句老话:一代土媳妇,三代土子孙啊!”我一面胡说着,一面默默地向那个纯朴的瑞典女孩儿道歉。德朗内夫人却频频点头称是,示意我继续下去。我于是进一步发挥:“夫人,请原谅我的直率。瑞典人,农民啊!当初要不是波拿道特元帅去给他们当国王,现在他们说不准还在吃生熊肉呢!”

  德朗内夫人放下刀叉,认真地说:“书上总说希腊罗马是欧洲文明的样板,其实不然,是我们法兰西,教会了那些乡下人怎么穿衣,怎么烹饪,怎么酿酒,怎么用香水。”“您说得太对了。”我附和着头脑简单的女人:“就说都是讲法语的吧,还是不一样。我们实验室里那些瑞士人,讲出来的怪声怪气简直没法和夫人您比。”“那当然,我们家从路易十四时就住在巴黎,以后你就照着我的发音。”

  我见德朗内夫人心情很好,禁不住问了一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:“夫人,请原谅我的好奇。夫人您,一看就是巴黎大户人家的小姐,怎么会嫁到南方来?”德朗内夫人倒是很直率:“我知道,您真正想问的是:我怎么会嫁给一个乡下老男人?其实,皮埃尔也是巴黎人,我第一次见到他时,他是巴黎高师的讲师,古典文学院的。那年我才十七岁。我们中学组织去高师参观,是皮埃尔接待的,他那时已经四十了,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,温文尔雅,风度翩翩,我们班的女生都被他迷住了。”德朗内夫人慢慢地讲着,好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。“最后,我赢了!我是说,我怀孕了。我不想打掉孩子,我们就在小教堂里结了婚,我们家气坏了,把我赶了出去。我们家光保姆就有两个,可一分钱嫁妆也没给我。皮埃尔当讲师哪里养得活一家三口,就辞掉教职来这里乡下做销售。开始时他不服气,后来我们又有了第二个孩子,慢慢地大家都习惯了,就这么简单。”

  德朗内夫人语气非常平静,可我的心里却波涛汹涌。我想到了祝英台,想到了崔莺莺,又想到了那些外企高知白领女性。林薇她们会怎么看待德朗内夫人?她们肯定会嗤之以鼻,把她当作是一个傻子。德朗内夫人确实很傻,为了爱情,她离开了富裕的娘家,十余年如一日相夫教子,甘愿清贫,甚至需要出租房间贴补家用。我不禁问自己:林薇做得到吗?琴姐做得到吗?当今中国的开放城市里,还有几个女人能做得到?

  圣诞节临近,玛格丽特回马尔默看父母了,我也决定回奥胡斯和导师讨论工作。德朗内一家邀请我一起过节,我觉得人家团圆的日子,搀和进一个外人不太合适,就谢绝了。在哥本哈根转机的时候,我在机场的奢侈品店里闲逛,看到一个非常漂亮的胸针,是心和箭的图案,银质的还镶了碎钻石。我不知为什么,想都没想就买了下来,三千多克朗。新年之后,我到哥本哈根坐火车辗转回到格烈诺布勒,为的是方便给德朗内一家带一些丹麦奶酪作礼物。德朗内夫人当然很高兴。

  玛格丽特继续不声不响,我继续偷看德朗内夫人读书弹琴,德朗内先生继续早出晚归,德朗内夫人继续相夫教子。

  (五)

  日子过得飞快,转眼就到了圣瓦伦丁节,也就是情人节。晚上我回家晚了,玛格丽特正在客厅里看电视,德朗内夫人在厨房洗碗。我脱掉外衣挂好,从怀里掏出一包巧克力,递给玛格丽特:“玛格丽特,圣瓦伦丁节快乐!”玛格丽特非常高兴,站起来吻了我的脸颊:“谢谢,也祝你圣瓦伦丁节快乐!”德朗内夫人从厨房探出来望了望,脸上没什么表情,也没和我打招呼。我便回自己的房间了。

  很晚的时候,玛格丽特已经睡了。我听见德朗内夫人下楼到厨房去,赶紧开门出来,只见她正在倒牛奶,身上披了一件白色的睡袍。德朗内夫人看见了我,没有讲话。我走过去靠近她,捧出那个装着胸针的小盒子,低声说:“夫人,圣瓦伦丁节快乐!”德朗内夫人有些吃惊,接过去打开来,眼睛一亮,左右望了望,低声说:“谢谢,节日快乐!我明天和您说话。”然后关上盒子,装进睡袍的口袋,上楼去了。

  第二天早晨,我有意起得很晚,等德朗内先生和玛格丽特出门之后,才进到厨房里。德朗内夫人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,等我吃完,她收好餐具,坐回来,看着我。“谢谢你的礼物,我很高兴收下那枚胸针,它真是太漂亮了。”德朗内夫人终于开口了:“不过,我想说的是,这样的礼物,你应该送给年轻的女孩子,比如玛格丽特。”

  “可是,夫人,您很年轻啊!我能推算出您的年龄,您比我大不了几岁。”

  “你说的没有错,可我毕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,不值得你送这样贵重的礼物。”德朗内夫人喃喃地说着。

  我注意到,她今天用的是“你”而不是“您”,这在正规法语中是不常见的。我犹豫是不是也应该换称谓,可想想又觉得不习惯。“夫人,我知道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,可我就是觉得您是最有魅力的女人。我讲的是实话,不是恭维。”

  德朗内夫人显然很高兴,受用了好一会儿,才又开口换了个话题:“你有没有尝试着约会别的女人?或者说,你有没有恋爱过?”“夫人,不瞒您说,有过,不过很丢脸。”

  出国以来,我从来不和外人提林薇的事,我也尽可能不去想这件事,可德朗内夫人不是外人。“我二十二岁的时候,在一家通讯公司做事。我喜欢一个同事,她是个很迷人的小女孩。她也喜欢我。我以为,我们早晚会结婚,可是,我发现她瞒着我和别人还有瓜葛,是一个有钱有权的已婚老男人。”

  “唔,这个,太不幸了,你可不可以讲详细一些?比如说,她知道不知道那个男人已经成家了?”

  南方的春天来得早,太阳升起来了,暖洋洋地照进窗子,洒在德朗内夫人和我的身上。我讲述了我和林薇的前因后果,其他白领女同事们的所做所为,还有我的困惑,羞耻和无能为力。德朗内夫人专注地听着,一直没有插话。我讲完之后,过了很久,她才缓缓地说:“这样的女人,我们法国也有很多,不过,我们在三十岁以前,一般还是相信爱情的。”

  又是一阵沉默。墙上的老式挂钟,滴答滴答地响着。“夫人,我们谈点儿别的吧!”我不想弄得太压抑,便换了个轻松的话题:“玛格丽特和我都说,您当姑娘的时候一定比现在还要迷人,否则德朗内先生也不会扔掉事业带着您离开巴黎。您,有没有过去的相片什么的?”

  “当然,皮埃尔那时有一架莱卡,给我照了很多很多相片,就为了报答这些,我给他洗衣做饭养育孩子。”德朗内夫人是个很容易高兴起来的女人,她站起身,拉住我便往楼上走。“跟我来,都在我卧室的梳妆台抽屉里。”

  我从来没有到楼上来过,更别说是进德朗内夫人的卧室了。楼上恐怕只有楼下一半的面积。德朗内夫人的卧室不大,看起来家俱也很旧了。一张老式的铜床,靠墙摆在正中。床的一边是两扇木窗,两层窗帘半卷着,一层深黄的绒布,一层透明的薄纱,另一边则是梳妆台,梳妆镜里,暗红色厚厚的床罩,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。卧室连通着卫生间,门虚掩着,隐约露出旧白瓷浴缸的一角。

  德朗内夫人坐在床尾的长皮凳子上,示意我坐在她的旁边,然后展开一本很厚的旧相册,一张一张照片地解释,何时,何地,何种心情,何种氛围。我不得不承认,德朗内夫人年轻的时候非常漂亮,比她的女儿要美丽清纯得多。有些照片是室内的,让我面红心跳,因为照片上的姑娘几乎是裸身的。德朗内夫人却没有什么不自然,也许这就是文化上的差异吧。德朗内夫人声音在我耳畔飘动,我已经无法集中精力。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气,让我心驰神荡,我情不自禁地扭过头,看着德朗内夫人优美的侧影。德朗内夫人意识到了什么,停下来,身体微微挪开了一点。我伸手挽住女人,凑到她的耳边喃喃地说:“让娜,你真的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。”德朗内夫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,然后就轻轻靠在了我的肩上,继续讲述她逝去的青春。

  (德朗内夫人年轻的时候非常漂亮。)

  法国作家都德在他的短篇小说“最后的一课”里宣称:法语,是世界上最优美的语言。在这个醉人的春日,我认同了他的观点。德朗内夫人讲出来的法语,确实是世界上最优美的,比德彪西的钢琴曲还要动听。

  从那以后,如果没有别人在场,我和德朗内夫人之间不再用敬称,我也不再称她夫人,而是直接叫她让娜。

  (六)

  人世间,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。春天很快就过去了,火热的夏天来临了,我也快要结束工作离开法国了。

  高能加速器中心有很多访问学者,七八月份通常会离开一批。今年的中子和伦琴射线年会正好轮到我们中心举办,在六月下旬。会务组决定把正式的会议晚宴搞奢侈一点,在一座古堡里举行,请柬里按照惯例邀请配偶参加。我问了组里其他同事,他们都带了夫人,反正是来旅游的。他们说我这种情况,一般是请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女孩子,算是好朋友或未婚妻。我于是犯了愁,大学里我倒是认识不少中国女子,单身的比较拿不出手,结了婚的有几个气质还行,可人家的丈夫在身边,不太合适也不好开口。

  眼看着还差一个星期了。这天晚上,德朗内夫妇在厨房里忙着,我和玛格丽特在客厅里看电视。我犹豫了半天,开口把我遇到的难题跟玛格丽特讲了,问她可不可以跟我去赴宴。玛格丽特的脸涨得通红,结结巴巴一会儿说那天晚上有小组讨论,一会儿又说她自己不太会讲话,会很尴尬。我觉得她说的也是实话。德朗内先生的德语很好,能猜懂一点北欧语。他探出头问我们怎么回事,我于是大致又讲了一遍我的难题。德朗内先生回身和他夫人交谈了几句,语速极快,我们根本跟不上,然后转过头对我说:“如果玛格丽特确实害怕,让娜说她愿意代替玛格丽特。”我听了,又惊又喜,忙不迭点头称谢:“先生,太谢谢您了!我一定顺手给您抄一瓶波尔多回来!”德朗内先生笑笑说:“没什么,让娜很久没有出门了,当年在巴黎的时候,她可也算是名媛。”然后,又对玛格丽特说:“小姐,后天我要去罗马,大概一个星期。他们晚上出去时,您记得把门关好。”

  以后的几天里,德朗内夫人一直很忙碌。她是在反复修改年轻时的一身晚礼服,还要走了我的西服和衬衫,用蒸气熨斗熨了好几遍。我这里也不敢怠慢,本来准备坐出租车去的,想了想咬牙预订了礼仪公司的接送服务。

 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。

  礼仪公司的梅塞德斯已经停在门外好一会儿了,德朗内夫人才慢慢地从楼上款款而下。我和玛格丽特都惊呆了:一个高贵典雅的少妇,一袭黑色的低胸吊带晚礼服裙,外罩一件灰色的短披风,那枚银制的胸针,恰到好处地别在左胸。下面是黑色的长丝袜,配着黑色的高跟皮鞋,袅袅婷婷,风姿绰约。我直勾勾地盯着美丽的妇人,只觉得心慌意乱,口干舌燥。德朗内夫人微笑着,挽起我的手臂。

  那天晚上,德朗内夫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。同事们都向我挤眉弄眼,我老实告诉他们,是借来的房东太太,于是他们纷纷表示要来租房。我看着兴高采烈的德朗内夫人,心想,好在没有舞会,要不然真的成了莫泊桑的小说“项链”里的卢瓦泽尔夫人了。

  晚会终于在午夜时分结束了。回来的路上,德朗内夫人紧靠着我,兴奋地讲述着什么。她的语速比平时快得多,大意是说她在中学时有礼仪课,差不多每个周末都有交际活动,每次都有十几个或几十个男子围着她。我只觉得小腹一阵阵燥热难耐,只好一手攥紧偷拿出来的陈年波尔多,一手捂在肿胀坚硬的两腿之间。德朗内夫人看出我的异样,她是何等了解男人!她停下话语,愉快地笑起来:“小伙子,我是不是很迷人?你是不是把持不住了?”我松开攥着酒瓶的手,搂住德朗内夫人裸露的香肩。“对不起,让娜,你实在是太诱人了!”德朗内夫人俯在我的耳边,喃喃地,像是自言自语:“九年级结束的那次晚会,我也是坐这种车回家的,是一个十二年级毕业班的男生,他家很有钱,还是贵族,有封地的那种。他把我送到家门口,还吻了我,说过几年就娶我。”我紧紧地搂着德朗内夫人:“让娜,我马上就娶你。”

  已经是夜深人静,月色朦朦胧胧,远处偶而传来一两声狗叫。一阵皮鞋的杂趿声过后,我和德朗内夫人便拥吻在她卧室的门后。我坚硬的下身死死顶在德朗内夫人的胯间,一手揽着她纤细而结实的腰肢,一手探进裙裾,隔着薄薄的丝袜,贪婪地抚摸着圆润的大腿。德朗内夫人双臂缠绕着我的脖颈,一步步后退着,终于,仰倒在柔软的床上。一缕清风,无声无息地掀开纱帘,送进夏夜的凉爽。黑暗中,喘息,呻吟。咚,一只高跟皮鞋,落在地板上。

  “夫人,是您们吗?是您们回来了吗?”寂静的夜里,声音传得特别响。是玛格丽特!我和德朗内夫人都呆住了!片刻,德朗内夫人惊醒过来,她用力推开我直起身。“玛格丽特,是我们,刚刚到家!”我一面慌乱地提起裤子,一面故作镇静地回答着。“天哪!您先下去吧!求您了!”德朗内夫人一路把我推出卧室。

  玛格丽特站在楼梯口,仰着脸,看着我走下楼。“你们没有关大门。”“嗯,知道了,夫人有点醉,我扶她上去。”一不小心,我脚下一拌,差点儿摔倒。玛格丽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,没头没脑给了一句:“你小心一点!”然后便回自己的房间去了。

  躺在床上,我瞪着黑暗,一阵兴奋,虽然没有进入德朗内夫人的身体,也只差一步之遥,成熟女人的身体真是好啊。兴奋之后又是一阵恼火,都怪玛格丽特不知趣,搅了别人的好事。恼火之后,身体慢慢凉下来,心底升起一丝懊悔,德朗内先生是个老实的本分人,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,我怎么好勾引他的妻子?我开始担忧起来,要是让德朗内先生知道了,他会不会拿刀来砍我?会不会和德朗内夫人闹离婚?就这样翻来覆去,天蒙蒙亮时我才睡过去。

  (七)

  日上三竿的时候,我睡醒了。玛格丽特早已出门,德朗内夫人正在厨房里洗涮。她看见我,笑了笑问:“我吵醒你了?”不知为什么,我一阵心虚,嗯了一声,低头溜出大门。

  我捱到很晚才回家。德朗内夫人还在厨房里等我。她把那瓶波尔多递给我说:“咱们把酒忘在车上了,礼仪公司今天下午送来的。”我唯唯喏喏地回答:“您拿着好了,反正是给您先生的。”德朗内夫人有点不高兴。“你亲自交给皮埃尔,他会更高兴的。”说罢,把酒放在桌上,起身上楼去了。

  这一天无事。我在恼火,懊悔和担忧中煎熬着。

  第二天也无事。我还在煎熬着。

  第三天上午,天阴沉沉的。我呆呆地站在市中心等有轨电车,车子来了一辆,我没有动,又来了一辆,我还是没有动。暴风骤雨来临了,一道闪电,一个焦雷,就炸响在头顶。我被炸醒了。我开始狂奔起来,冲过大街,穿过小巷,趟过积水,一直奔到家门口。我停下来,想了想,又转身冲进街角的便利店,抱了一捧红玫瑰,奔回来,闯进家门。

  德朗内夫人坐在厨房里,穿着碎花连衣裙,一块旧围巾束在腰间,正擦拭着一口铜锅,见到水淋淋的我,吓了一跳。“你怎么啦?”“让娜,我爱你!”我举起鲜花,跪倒在德朗内夫人的脚下。“好勇敢!好浪漫!我还以为你害怕了呢。”德朗内夫人接过花束,一面嗅着,一面喃喃地说:“可是我不能收下,你应该献给一个年轻的姑娘才对。”“让娜,你就是那个年轻的姑娘!”我捧起德朗内夫人的双腿,亲吻着肉色丝袜裹紧的脚背,先是一只,然后是另一只。“我可怜的小东西。”德朗内夫人有些局促,她腾出一只手,抚弄着我的头发,说:“起来吧,换掉湿衣服,你把我的地板都弄潮了。”“不,让娜,我不要换衣服,我要你!”“可是,我要换衣服呀,你看,我还围着围裙。”德朗内夫人温柔地命令我:“去换掉湿衣服,洗个热水澡,别生病了!”

  等我飞快地洗完澡出来,德朗内夫人已经不在厨房了,我只穿了条内裤,披着浴巾就冲上楼去。

  卧室里静悄悄的,窗子紧闭,纱帘半掩着。德朗内夫人侧坐在床沿,低着头,发髻已经解开,栗色的卷发披散在肩上。她换了件白色的真丝衬衣,扎在黑色的百褶裙里,光滑圆润的腿上是肉色的长丝袜,脚上则是黑色的中跟软皮鞋。浴巾,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。我缓缓地走过去,坐在她的旁边,凝视着她。“还是我当姑娘时候的衣服,样式很过时了。”德朗内夫人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低着头,真丝衬衫下绷紧的双峰一起一伏。过了很久很久,我抱起德朗内夫人,轻轻地放在腿上。我亲吻着德朗内夫人的耳垂,一手搂着女人纤细的腰肢,一手抚过坚挺的乳峰,柔软的小腹,光滑的绸裙,薄薄的丝袜,纤纤的玉足,和软软的鞋面。然后,回转向上,再次抚过圆润的小腿,丰满的大腿,再向上。“让娜,你没有穿内裤?”我轻轻地问。“还要胸罩内裤这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?”德朗内夫人轻轻地回答。她的下身刮得干干净净。我一面揉搓着湿漉漉的阴户,一面温柔地耳语着:“让娜,我要你!”“那你还等什么?”

  德朗内夫人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,黑色的绸裙卷在腰际,白皙的双腿自然分开。我跪在她的腿间,口干舌燥,硬梆梆,直撅撅。我迫不及待地找寻着,探索着,东突西撞,却不得要领。“让娜,教我,我是第一次。”无声无息,德朗内夫人柔软的手,握住了我的尘根,揉搓着,套弄着。“放松,别紧张,男人第一次都是这样的。”德朗内夫人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回响。我只觉浑身一阵颤栗,那硬梆梆的东西,被引导着分开两片娇嫩的肉唇,陷入无边的滑腻和温湿。天哪,这就是做爱!我搂抱着女人光洁的肩膀,冲撞,抽插,尝试,揣摩;女人则扒住我结实的臀部,迎合,收紧,暗示,疏导。初出的牛犊,笨拙地学习;成熟的妇人,悉心地教诲。“轻一点,往上一点,就这样,别太急。”电闪雷鸣,遮不住粗重的喘息;凄风苦雨,挡不了娇媚的呻吟。问世间,情为何物?

  暴风雨终于过去了,一道彩虹,横跨天际。

  我仰躺着,心里无比轻松,原来,这就是做爱,我既不阳萎,也不早泻。德朗内夫人枕着我结实的胸肌,气息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。“让娜,我做得还行吗?”

  “第一次,做得很不错了,只要年轻,差不了。”德朗内夫人停了停,幽幽地说:“我也是第一次,婚外的第一次。”又停了一会儿,补充道:“也是最后一次。”我知道德朗内夫人很看重家庭,法国女人也不像传说的那样随便,便叉开话题:“让娜,后来,你就没有试着和娘家联系?比如,寄几张孩子的相片?”

  “当然寄了,索菲出生以后就寄了。妈妈让管家把我没带走的衣裳和首饰,还有她自己的几件首饰送过来的。”

  “那么,你就没有回去过?”

  “嗯,这个,我有两个哥哥,他们不太想让我和家里有太多联系?”

  “亲哥哥?为什么?”

  “这个,挺复杂的,我们法国,有些男人,对遗产之类的东西比较敏感。”可怜的女人!我抱紧德朗内夫人。“对不起,让娜,我让你难过了。”

  “没有,没什么,现在这样挺好,我挺满意的,再过几年,孩子们上大学走了,我们就更好了。”德朗内夫人的身体还是滚烫的,她小声吩咐我:“你累吗?帮我把衣服脱下来,又潮又皱,贴在身上不舒服。”

  床下的地板上,一条男式内裤孤零零地躺着。一条黑色的褶裙,一件白色的衬衫,飘落下来。一只黑色的皮鞋,又是一只,抛落在地上。还有,一双肉色的丝袜,也从床沿垂荡下来。

  我跪在德朗内夫人赤裸的身边,用唇舌探索着女人身体的每一个山丘,每一块平野,和每一道沟谷,从上至下,由外及里。“让娜,这里,法语怎么说?”“嗯,乳房。”“那么,这里呢?”“哦,肚脐。嗯,下腹。啊,阴唇,啊,再上一点,啊,阴蒂,嗯,啊!”我再次跪在德朗内夫人的腿间,把她修长的双腿架在肩上,一手撑住自己的身体,一手握着硕大肿胀的下体,塞进娇嫩的肉唇之间。德朗内夫人伸出双手,扒住我的臀部,用力一扳。啵滋一声,我又一次进入了女人的温柔乡。床,不堪重负,吱吱嘎嘎地呻吟起来。我的魂魄离开身体,飘飘悠悠,来到一座草木青翠的山下。我沿着采药人的小路向上攀登,时而,摘一束茂盛的野花,时而,捧一掬清澈的溪水。那顶峰看似不远,可又遥不可及。我努力着,终于感觉劳累了。

  “让娜,还是你来吧!”我直起腰,气喘嘘嘘。“好的,你躺下,放松。”德朗内夫人和我互换了位置,她跨在我身上,套坐下去,双手抓紧铜制的床杠,仰着头,优雅地动作起来。轻重缓急,俯仰屈伸;婉转承欢,错落有致。雪白的臀部,上下起伏;幽暗的下体,张合自如。丰满的乳房,欢快地跳跃;纤细的腰肢,从容地扭动。

  一次次到达高潮的边缘,一次次微微冷却下来。我紧抱德朗内夫人的腰身,迎合着她,熔化着她。山坡上,无边无际的野花,姹紫嫣红;小溪里,蜿蜒曲折的流水,淙淙作响。那顶峰,越来越近。“哦,让娜,你真美丽!”“啊,年轻人,你真强壮!”

  天已经放晴。一缕阳光,透过纱帘,给德朗内夫人蒙上一层光晕。女人白皙圆润的裸体,点缀着颗颗晶莹的汗珠,熠熠闪亮,愈发圣洁。不知从何处,伴随着优雅的小提琴,隐隐约约飘来甜美的歌声:我的歌声,穿过深夜,向你轻轻飞去。

  在这幽静的小树林里,爱人我等着你。

  皎洁月光,照耀大地,树梢在耳语,树梢在耳语。

  没有人来打搅我们,亲爱的别顾虑,亲爱的别顾虑。

  你可听见,夜莺歌唱,她在向你恳请。

  她在用那甜蜜的歌声,述说我的爱情。

  她能懂得我的期望,爱的苦衷,爱的苦衷。

  用那银铃般的声音,感动温柔的心,感动温柔的心。

  (八)

  不久之后,我告别了德朗内一家和玛格丽特,离开法国回到丹麦。在法国的日日夜夜,我永远也不会忘记。

  一年后,我终于拿到了博士的头衔,同时,我申请的加拿大技术移民也批准了。在此之前,我回过一次北京,为的是办移民所需的公证材料。我知道了一些老同学的情况,有大学同学的,也有高中同学的。袁静娴在医院里工作,她和团支书结婚了,团支书家里有背景,被一家日本电器公司请去,负责华南地区的销售。临走的头一天,我忍不住去了一趟原来的公司。许多老同事都不在了,也没有见到林薇。原来的经理也调回美国了,琴姐扶了正。她很热情,请我到楼下的咖啡厅坐了好一会儿。

  她告诉我,我走后不久林薇就结了婚,和什么管理学院的一个青年教师。不知道为什么,林薇婚后还和经理有瓜葛,甚至搞到自己家里去,结果被抓了现行,才一年多就离婚了。我听后无限感慨,命啊,都是命!平民百姓小人物,生下来命就贱,如果没有遇到贵人提携,个人奋斗基本上就是原地转圈。琴姐自豪地说,她的女儿考进了芳草地小学,很多同学的家长都是驻华使节。她还详细地问了国外寄宿学校的费用情况。都是为了生活,都是为了孩子!我一点也不再看不起她,我觉得,她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。

  这年八月份,我离开丹麦来到加拿大。我先在多伦多住了一个月,后来,经一个在法国时的同事介绍,去卡尔加里一家石油公司面试,是一个研发的职位,和输油管线探伤有关。我根本不懂化工冶炼,所以没抱什么希望,不料,几个星期后,人事部就打电话来,问我还感不感兴趣。原来,他们确定的人选嫌钱少,去美国发展了。于是,枫叶红了的时候,我就去卡尔加里的研发中心上班了。事情真是顺利,谁也没有想到。

  卡尔加里是一座新兴的石油城市,市区建筑都比较新,所以也比较漂亮干净。我就在公司旁边的公寓楼租了一个套间,上班只要走十分钟。这件事我做得很英明,因为很快就开始下雪了,加拿大的公交远不如欧洲,我没有汽车,住得远冬天会非常麻烦。我们研发中心二百号人,分成六大派别十四分支。经理大经理们热衷于争抢资源互相拆台,普通员工吊而郎当闲聊天传小道消息。

  欧洲人的特点是做事慢,加拿大人则是几乎不做事外加夸夸其谈,尤其是那些在美国就学或工作过的,基本上就靠一张嘴。我上班没有太多事情做,基本上三个小时可以完成一天的工作,剩下的时间整理我在欧洲时没发表的数据,写成杂志论文寄出去。我报了个驾校学开车,下班以后要么练车,要么去公寓底层的健身房,其余的时间想女人。我已经快三十岁了,三十岁对于男人来说是一个定下来的岁数。首先,你的智力,相貌,社交能力,健康状态等等,基本上确定成型了,其次,你迫切想把职业,婚姻家庭等等也定下来。

  我积极参加卡尔加里大学中国学生会的活动,还去了几次华人教会,总的来说感觉不好,出国的中国女人,好像容貌气质上比国内大城市的要低一至两个层次。周围的超市里有几个收银员,还有餐馆的几个服务员,都是本地年轻姑娘,长得很漂亮也很热情,不象国女整天沉着苦瓜脸。我仔细一想,还是不合适,学历且不论,起码得找个坐办公室的吧?要不然怎么对父母交待?儿媳妇是卖菜端盘子的?!我们研发中心有一些女同事,有财会,采购,文秘,前台,也有技术员,不过年轻未婚的不多。现在时兴无纸化办公,公司不招年轻的小秘书了。有一位前台小姐长得还可以,人也甜,但个子矮了一点,还有明显的发胖的趋势。

  另有一位技术员,瘦高的个子身材很好,常常在健身房里碰到,可惜有一点儿凶相,不旺夫。总体而言,加拿大的女人在气质上远逊于欧洲女人,别说和德朗内夫人比,甚至不如玛格丽特。魁北克和海洋省份的法裔稍微好一点,言行举止和穿衣打扮相对讲究一些。

  我们有一个项目经理海伦,三十出头,从名字的拼写上看是法裔。她是唯一让我看得顺眼的女同事,不高不矮,不胖不瘦,很健康的样子,看书时戴一副眼镜,为人也和气。我主要是喜欢她的穿着,比较职业,通常是衬衣套裙高跟鞋,不像其他女同事,夏天拖鞋冬天皮靴。海伦和我在国内时的琴姐有些相似,都有很多那方面不好的传闻。她是拉瓦尔大学化学工程出身,在多伦多附近的汽车业干过,嫁给了当时她的一个同事,也是项目经理一类的。

  后来她去美国读了个工商行政管理硕士,还是公司出的钱。学完之后,汽车业不景气了,夫妇俩双双跳槽,她来我们公司,她丈夫去了上海通用。据说她和我们原来的一个副总有一腿,所以才挤进的管理层。小道消息传得活灵活现,说是有一次在酒店开年会,大家亲眼看见她从副总房里走出来,衣冠不整,面色潮红,发型零乱。海伦在研发中心不太吃得开,因为那个副总两年前跳槽走了。她本身技术上不行,而她们组的成员,也就是她的手下,也都不行。据说海伦以前有过几个能干的组员,看到她失势,都找机会跳到别的组去了。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,职场上就是这样。

  (九)

  一月下旬,季度汇报开始了。这年初的季度汇报最重要,因为四月份要分配新年度的资金和项目,大经理和大大经理都要出席。会上,海伦和她的组再次成为众矢之的。实话说,海伦并不比别的项目经理更差,问题在于公司里需要有人被踩,没靠山的或靠山不硬的当推首选。一个没靠山的女人更容易被墙倒众人推,因为人们常常是通过攻击弱者来掩饰自己的虚弱。我在会场上就有点儿沉不住气,有些人落井下石,损人不利己,实在是太过分了,但最终还是忍住没惹事。

  汇报会结束后过了一段时间,一天上午,我忍不住到一个空的小会议室打电话给海伦:“海伦,是我,我可不可以和你谈谈?关于你的那个进展不顺利的项目,我觉得没有同事们讲的那么严重。”海伦很干脆地回答:“好的,我现在有时间,马上就去你那里!”“不,别,我这儿吵,我去你那儿!”放下电话,出门正碰上一个碎嘴的同事,我又和他寒暄了一会儿,耽搁了些时间。等我赶到海伦的办公室,门半开着,她正在接一个电话,看见我,招招手,示意我进去坐下。海伦穿了一套深绿色的裙装,外套敞开着,露出奶白色的真丝衬衫,下面是黑色的丝袜和黑色的高跟鞋,比较合我的口味。我注意到,海伦讲的是法语,而且不是魁北克法语,是巴黎法语,语音语调都很像德朗内夫人。我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。

  海伦很快就结束了电话,换用英语对我说:“对不起,你来了好几个月了,我还没和你交谈过。”我没有接她的客套,用法语直接进入主题:“夫人,如果您不介意,我更愿意讲法语。您的那个输油管线应力腐蚀的项目,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,很多人做过类似的工作。我不敢说能够完全解决问题,但至少可以往上有个交待。”海伦不动声色,点点头示意我继续下去,于是我把看过的文献和具体想法大致讲了一遍。海伦很认真,她直接坐在桌子上,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着,不时插问一句。她的这个姿势对于我很不舒服,因为我坐得低,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裙内风光。我知道看多了不好,可又忍不住不时地扫一眼,心想,这种习惯肯定是在美国养成的!最后,海伦犹豫地问:“您看我们的人员和技术条件,能做到吗?”我早就想好了,告诉她:“夫人,技术条件没问题,我先做掉三分之二,剩下的您分配给您的组员,四月之前肯定有交待。”“那太谢谢您了!”

  (海伦很认真,坐在桌子上,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着。)

  我看得出海伦并不是很信任我,所以加班加点,只用了一个月就搞完了百分之八十,用电邮发给了海伦,还嘱咐她有问题随时找我。海伦只回了一个电邮表示感谢,没有和我更多联系,直到三月底。三月底的卡尔加里,气温已经开始回升。白天,朝阳的房檐上积雪正在融化,隐隐约约可以嗅到春天的临近。一个星期五的下午,我正在考虑周末吃些什么,电话铃声响了。我接起话筒,原来是海伦,问我晚上有没有事,可不可以一起吃晚饭。我知道她肯定又有什么技术上的事,压低声音告诉她只要不用我掏钱就行,于是我们约好六点半从公司走。

  我们去了第八大街的一家法国餐馆,是一座古老的红房子,建于一八九一年,在加拿大算是历史遗迹。海伦还是穿着那套很合我口味的裙装,餐馆里比较热,她脱掉了外套,我的视线立刻被她饱满的前胸吸引住了。和德朗内夫人相比,海伦的骨架大,人粗相,不够细腻,性格也有点咄咄逼人,当然,这是北美女人的共性。“我请您吃饭,是谢谢您在应力腐蚀那个项目上的帮助,我们全组都很高兴。”这家餐馆上菜慢,海伦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。我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,问:“夫人,您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?不然的话,应该是全组一起吃饭才对。”“您真聪明。”

  海伦笑了笑,低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,说:“我这里还有一些过去留下来的问题,您可不可以帮我看看?”我接过来大致翻了翻,放在桌上,回答她说:“夫人,这些东西我在内部网上仔细阅读过。咱们中心所有的课题我都大致浏览过,这是我当学生时的习惯。我想问您,这些项目是您自己争取的,还是他们硬塞给您的?”“两者都有。”“夫人,实话说,您的这些遗留项目,属于老大难问题,就算全组埋头干几年也未必有好的结果。咱们不是大学,也不是政府研究所,咱们是按季度和年度结算的。这些项目,咱们不能干,也干不出来。”

  我本来以为海伦会失望,不料她看起来很平静,到底是干管理的。她慢慢地说:“博士,您真是学者。其实,咱们工业界的研发机构,不是要你真正搞清楚什么,而是要凑出些结果,比如数据图表曲线什么的,向上级有所交待,上级又可以拿这些东西向上上级交待,就是这么简单,你要是太认真,在公司里未必讨好。”我不得不承认,海伦并不是胸大无脑的女人,工商行政管理课程,也不是一无是处。

  我一面收起那些文件,一面对海伦点头称是:“您说得对,谢谢您的点拨,要不然,我可能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。夫人,这些东西我收下了,拼凑数据图表曲线是我的专长。”海伦很高兴,话也多起来:“您慢慢弄,不着急。您看,您真是一点就通。请原谅,我不是怀疑您的智力。”

  菜终于上来了,我们也饿了。海伦边吃边说:“我在公司里不是主流,其实您没有必要这么帮我,对您的职业提升没有直接的好处。”我一面刀叉并举,一面回答:“我没有想捞什么好处,真的,我就是觉得上次开会,有些人太过分,女人在工业界本来就不容易,大家都是同事,何必呢?”

  “是啊,女人在哪儿都更难一点。没想到,您很体谅人。”海伦停了停,忽然问:“如果我不是一个女人,您还会这么帮忙吗?”

  “不会,绝对不会!”我做出斩钉截铁的样子。“别说不是女人,您要是长得丑一点,我都绝对不会多管闲事!”气氛活跃起来。用新闻联播的话讲,我和海伦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,就彼此共同关心的话题坦诚地交换了看法。

  “海伦,您是魁北克人,怎么会有巴黎口音?”

  “我根本就是法国人。我父亲是巴黎人,母亲是斯特拉斯堡人,德国裔。我是上中学才跟他们移居魁北克城的。我长得像母亲,所以一般人料不到我是法国人。奇怪的是您怎么也是巴黎口音?您应该是里昂一带的口音才对。”

  “我在格烈诺布勒时房东一家是巴黎人,我跟他们学的。您去过格烈诺布勒吗?”

  “当然去过。我非常喜欢河对面的巴士底城堡,后来修了缆车,是五个透明的小球,很可爱。”

  “是吗,您也喜欢那里!我最喜欢去巴士底城堡登高望远,晴天时勃朗峰历历在目。”

  “可不是嘛,除了勃朗峰,格烈诺布勒周边还有一个旅游胜地安娜西镇,对面就是日内瓦,您去过吗?”

  “没有,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去法国出趟公差,顺便旅游旅游。”

  餐桌上的蜡烛摇曳着,越来越短。爱因斯坦说得好:相对论就是当你和一个漂亮女人愉快交谈时,时间过得特别快。

  饭局终于结束了。

  海伦开车把我送回公寓。在楼下,我问她:“您不上来喝一杯什么?”海伦意味深长地反问:“您知道在北美,这种邀请意味着什么?”“不知道。”我实话实说:“在中国,意味着客套。”“既然是客套,那就下一次吧!”海伦笑笑,没再说什么。

  车开走了。

  (十)

  天气一天天好起来。

  我每天都很忙,大家知道我不介意多做事,所以时常有人找我帮忙,我一般是来者不拒。我和同事们慢慢地熟悉起来,跟海伦的关系更是融洽。如果你没有野心,大公司其实是很容易混的。我仍然没有找到可以结婚的姑娘,每天下班回家就想女人,然后躺在床上手淫。至于幻想的对象,有时是楼下超市里新来的收银姑娘,有时是杂志上的封面女郎,更多的时候是海伦,毕竟是天天见面,稍加想象即可栩栩如生。如果哪天她穿了适合我口味的套装,那么当晚必定会被我狠狠地意淫一番。白天上班时我则常常考虑两个问题:第一,公司能不能让我混到退休?第二,就这样混一辈子有没有意义?我常常一面思考着,一面对着窗外发呆。就这样,积雪渐渐融化,小草悄悄露出了头。

  五月的一天,天气很晴朗,温度接近了十度。我一早去上班,路过楼下的小花店,正赶上开业十周年,门口站了一个女孩子,给每个路人一束花,我于是也拿了一束。走到办公楼前,一辆小汽车开过来,在我面前戛然而止,车窗摇下来,原来是海伦。她探出头问:“你交女朋友啦?哪儿来的花?”“您看仔细,这不是玫瑰!”我回答她:“那边的花店开业十周年送的,人人有份,送给您吧!”说着,我把花束递给她。海伦接过来,嗅了嗅,说到:“好香啊,好久没收到花了。”我开玩笑地说:“要是您喜欢,以后我常常送您几束。”“好啊,一言为定。”没想到海伦不客气地答应下来。

  我接了一个急迫的课题,一忙,就把花这件事彻底忘记了。

  几个星期之后,我在楼道里遇见海伦,四下里正好无人。海伦半开玩笑地问:“怎么这么小气,我的花呢?”我一下子醒悟过来,感忙道歉:“对不起,对不起,我忘了。我明天一早就去买,买最贵的。”“不用了,让别人看见会传闲话的。”海伦笑笑说:“不如来点实惠的,你请我吃饭吧!”“好啊,我们中国人最喜欢吃吃喝喝拉关系了。”我如释重负,马上就敲定了时间:“明天是周五,晚上行吗?和上回一样,六点半从公司走,这次您坐我的车,如果您不害怕。”“您买车了?只要有饭吃,冒点险也是值得的。”

  这天夜里,我失眠了。海伦虽然比不上德朗内夫人,倒也别有一番风味。这个女人不难相处,对我也有好感。我该不该逢场做戏,顺水推舟?或者,会不会只是我的错觉,一相情愿?褐色的卷发,白皙的皮肤,饱满的身材,合体的套裙,还有长筒丝袜和高跟皮鞋,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,直到天明。

  第二天上班,我继续思考着夜里没有想通的问题,几乎没有做任何其它事情。好不容易耗到五点,我赶紧回家。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,仔细洗了澡,换了身干净像样的衣服。下楼之后,我鬼使神差地溜进小花店,先选了一束漂亮的杂花,想了想放下来,换成一束白色的玫瑰,等付钱的时候,又反悔,重新换了一束紫红色的玫瑰。

  六点半,我准时把车开到了公司大门口。

  海伦坐进副座,一面系安全带,一面开玩笑地说:“您专心开车,别老盯着我看。”我没有答话,伸手从后座拿过鲜花递给她。海伦有点吃惊,局促了一会儿,接过花抱在怀里,又嘱咐了一句:“您专心开车,有什么话回头再说。”

  我们还是去了第八大街的那家红房子法国餐馆,原因很简单,海伦带我去过一次,所以我对行车路线比较熟悉。也许是因为那束花的缘故,气氛不像上一次那样轻松。色拉过去了,主菜过去了,甜点也过去了,咖啡上来了。海伦这才开口说话:“我是结了婚的女人。”我没有作声。“所以,您的花,也许送错了对象。”我还是没有作声。“您有没有想过找一个女朋友?或者,您已经有了?”“我没有女朋友,我正在找,都不合适,好不容易看上一个,还是已经结了婚的。”我不得不开口了。“我结婚很久了,我的丈夫,原来是我的老板,现在在上海通用。”“这个我知道。”

  无话可说,又是沉默。过了好一会儿,海伦才重新开口:“您在上海住过吗?”“我出差去过几次,没有长住过。那里的人西化,做事也比较守规则,所以国际公司都愿意去上海而不是北京。您没有去探亲过?”“没有。听说上海女人很开放,是吗?”在中国,上海女人相对开放一些,但恐怕还是比不上这里的女人。“海伦沉思起来,壁炉里的火苗跳动着,忽明互暗地照在她的脸上。”我想讲一点私事,希望您不介意。我很担心,我丈夫在上海会被女人诱惑。您了解您刚才说的国际公司里,中层管理人员的情况吗?“

  我犹豫了半饷,才小心翼翼地回答她:“海伦,我不想骗您。我在北京的美资企业干过,那里的外籍管理人员,三个月之后大部分都有了情人。我是说大部分,不是全部,您的丈夫肯定属于那小部分。作为女人,您已经这么出色了,您丈夫何必再出去找呢?”我尽力安慰着海伦,想起往事,心情也沉重起来,继续说:“海伦,我不是说你们的男人都不好,在我们中国,人要是有了权力,总是忍不住要滥用。还有,我们中国的很多女人,怎么说呢?当然大多数是好的,但是有一部分,比较势利。”“这种事那里都一样,不光是你们国家。”海伦摇摇头,继续说:“这也不能怪女人势利,男人就不势利了?女人在职场,干得再好,人家还是把你当花瓶,所以,识相一点的职业女人,干脆就承认自己是花瓶,反而能少走些弯路。”

  饭局在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。海伦喝了几杯红酒,所以我直接把她送回家。路上,我尽量捡轻松的话题,比如问问她的房子如何?学区好不好?地税几何?海伦的情绪不高,她只是泛泛地回答,最后还说,一个准单身女人很难,有一次半夜,不知哪里窜来一个醉流浪汉,砸她的门,吓得她报了警,可警察过了四十分钟才赶到。

  费了一些周折,我终于把车停在了海伦家的车道上。海伦抱着花束下了车,对我说:“谢谢您,下周见。”我问:“您不请我进去喝点什么?”“好吧,按照您们的风俗,我也客套客套。您不进来喝点什么?”我关掉发动机就下了车。“那我就不客气了。”海伦笑笑,掏出钥匙打开门,我们进了房门,然后,便自然而然地拥抱在一起。“您是策划好的吧?”“不,不是,我回不去了,我不认路。今天晚上,您不用害怕醉汉了。”“不一定,还要看您是不是足够强壮。”“那咱们现在就实际测试一下吧。”

  (十一)

  加拿大地广人稀,经济条件好一点的家庭都喜欢买大房子。退休的人家一般买平房,年轻一些有小孩或准备要小孩的,则倾向于两层小楼。海伦的房子就是两层小楼。一楼是车库,厨房,客厅,洗衣房和书房,还有一个厕所,二楼共有三间卧室两个浴室。对我而言,有点复杂得搞不清方向,不过,这天晚上,如果有什么人因为什么原因闯进来,是绝对能够轻易地找到主卧室的。门厅里,斜躺着两双黑色的皮鞋,一双男式一双女式。两件西服外套,又是一男一女,指向旋转楼梯。深灰色的西服套裙,男式西裤,一条蓝色的领带,两件白色的衬衫,拾阶而上。男式背心和镂花的胸罩,指明了主卧室的方位。卧室的房门是虚掩的,一条平头裤衩,一条蕾丝边内裤,一双黑色的短袜,还有一双肉色的长筒丝袜,把视线引向房间正中宽大的软床。昏黄的壁灯下,床上一片零乱,却不见了男女主角。通往浴室的门半掩着,飘出水蒸气和阵阵愉快的笑声。

  “海伦,实际测试的结果怎么样?符合客户的要求吗?”“外型尺寸合格,强度超出标准,技巧性有很大欠缺。”我和海伦泡在三角大浴缸里,疲惫不堪而又心满意足,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闲话。“海伦,我当然没有什么技巧,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啊!”我在撒谎。“嗯,我相信,看样子你确实没什么经验。”海伦轻信了。“再说,你那么迫不及待,我本来想先来二十分钟前戏的,你却一把抓着我那东西就塞进去,又喊又叫地动作起来,我怎么办?只好跟着你一起大干快上啦。还有,你的身体又是那么热,那么性感,正常的男人谁还控制得住?”虽然是恭维,但我没有撒谎,海伦的确是丰臀肥乳,凹凸有致,做起来非常舒服,我终于理解了古人所谓的羊大为美。“那倒也是。”海伦抱歉地笑笑:“我很久没有男人了,所以急了一点。”

  初春的寒夜,万赖俱静,浴室里却热气缭绕,令人身心松弛,通体舒坦。我和海伦闭着眼,静静地享受了好久。“海伦,我可不可以问一个私人的问题?”“可以,问吧。”“你和你丈夫离开奥沙瓦时,为什么一个去上海,一个来卡尔加利?这在加拿大很少见啊。”“当时我们都看出制造业不行了,我丈夫认为制造业在中国还能红二十年,而我觉得制造业在哪儿都没前途,只有资源业可能稳定一些,所以我们决定各自试走一下自己的路,谁发展得更好,另一个就转过去。没想到,一下子好几年就过去了。”“海伦,恕我直言,现在看来,你们两个都是对的,那么谁迁就谁呢?总不能长期两地分居吧?”“不,他是对的。”海伦沉吟许久,答道:“我在这里已经走到头了,他们不会再给我升迁了,一个女人在工业界,总是有玻璃天花板的。”海伦讲的确实是事实,我一时也找不到话来安慰她。

  沉默。

  又过了一会儿,我重新开口问:“海伦,有个问题,你可以不回答,我听说你是原来的副总提拔上去的?”“连你都知道了?”海伦笑了笑,爽快地回答:“他们都说我是副总的情人,其实根本没有这回事。那时我刚来,他们把我当小文秘用,这怎么可以?读了工商行政管理,就得做管理,否则就白搭了。我就想了个办法,既然他们把我当花瓶,我就干脆做出花瓶的样子。那年副总来主持年会,在希尔顿,他的包房也在那个酒店里。我算好时间,敲门就闯了进去,汇报工作,然后等几个头头真的来谈工作,我故意把头发衣服弄乱,恰到好处地迎出去。他们以为我是副总的人,就把我拉进了管理层,就这么简单。”“原来是这样,海伦,你真聪明。”我由衷地赞叹道:“我真得好好向你学习。”“学什么?说吧,我教你。不过,现在我得出去透透气了。”人都喜欢恭维,海伦当然也不例外,她给了我一个吻,水淋淋地起身,裹上浴巾出去了。

  我又泡了一会儿,才手拿浴巾,一面擦着身体一面走出浴室,猛抬头,只见海伦只穿了一条内裤,站在地上,弯着腰正在整理床铺。浑圆的屁股,高高撅起;雪白的奶子,颤颤巍巍。我不由得浑身松软,一处发硬,凑上去一把环抱住她。“海伦,刚才你说我的技巧性有很大欠缺,这个,可不可以教教我?”我嬉皮笑脸地问。“当然可以,咱们就从头开始吧,第一课,怎样给女人脱内裤。”海伦侧过头,又给了我一个吻。接到指示,我毫不犹豫,拦腰抱起海伦平放在床上,自己也顺势侧躺下来,一手搂住她浑圆的肩膀,一手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,嘴巴也没闲着,在饱满坚挺的乳房间拱来拱去。海伦不愧是搞管理的,气喘嘘嘘间还能发出各种指令:“手往下,对,探进去,顺着大腿内侧,往下抹,好,回来,再抹另一边,嗯,嗯。”她的喘息愈来愈急促,身体情不自禁地扭动起来,一条腿自然而然地蜷起来,让内裤滑脱出来,嘴里还念念有辞:“好,就这样,让它挂在另一条腿上,抚摸我的私处,啊,啊,对,再温柔一点,啊,不行了,受不了了,快进来吧,以后有时间再继续学。”我自己也快受不了了,两腿间硬得好像要爆炸。我收回手,翻身压上去,女人的两腿已经自动分开了,我握着直撅撅的肉棍,顶住水淋淋的阴户,便要挺身而入。

  “叮铃铃!叮铃铃!”突然,床头的电话响了。我和海伦都吓了一跳,屏住呼吸,不敢动弹。终于,铃声停了,我们松了一口气,正要继续下去,那电话又响了。“可能是我丈夫,看样子是有重要的事。”海伦推开我,返身爬过去,接起了话筒。“亲爱的,是我,我在浴室,所以晚了。什么?什么学校?做什么?年薪多少?”

  似乎真的是重要的事情,海伦和她的丈夫认真地讨论起来。在这种情况下,我感到自己很尴尬,也很多余。我跪坐在床上,赤身裸体,耷拉着阳具,左右打量起这间卧室。西方人在装修方面用色比较大胆,这间卧室主题是红色。墙壁是暗红,窗帘和地毯是猩红,床上用品则是紫红。墙上挂着几幅名画的复制品,画布上的西洋裸女半掩着轻纱。宽大的席梦丝床,靠墙摆在正中,厚厚的紫红色绒布被单,散发着暧昧和情欲。梳妆台和梳妆镜,与床同宽,与浴室相对,床上的迤旎春光,一览无余。海伦的经济条件,显然要比德朗内夫人好得多,难怪人人都想往上爬!我的视线,移回床上,海伦跪伏着,两腿自然分开,阴户也像德朗内夫人一样刮得干干净净。我不由得心中惭愧:海伦和德朗内夫人都对我很好,她们的丈夫也没有招惹我,可我却处心积虑地把她们弄上床,这实在不太道德!我的眼神顺着海伦光滑的脊背,转到床头柜上。电话机旁放着一个小镜框,里面是海伦和她丈夫的合影。天哪,那半秃顶的中年男人,和我在北京时的经理相似极了,尤其是那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蠢态!林薇,琴姐等人的影像浮现在脑海!他妈的,他们欺负了多少我的同胞!还有他们的先辈,在中国犯下了多少滔天罪行!他们何曾忏悔过一丝一毫?我气血沸腾,上下两分,一股直奔脑海,一股冲入下体。我向前紧爬两步,抱住海伦浑圆高撅的屁股,噗哧一声,一捅到底!

  镜框里的男人还在蠢笑着。

  咣铛,话筒坠落下来,被电线牵着,垂来荡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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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(十二)

  我和海伦不再是单纯的同事了,我们有了情人关系。当然,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,只不过是简单的相互需要。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,我们两个,说好听是男女同事日久生情,说难听就是孤男寡女勾搭成奸。海伦和中国女人不一样,既然做了,就彻底放开,不再兼顾什么牌坊。每次幽会,她都打扮得漂漂亮亮,很职业很良家的样子。海伦非常了解男人,为了助性,什么都可以尝试,她是我真正的启蒙老师。

  时间过得飞快,在放纵缠绵之间,窗外那株枫树已是郁郁葱葱;又不知何时,郁郁葱葱忽然变得黄金般灿烂辉煌;一夜西风乍起,那灿烂辉煌便叶落归根了。

  这一年,冬天来得特别早,特别突然。十月下旬的一天,我和海伦出差去埃德蒙顿。本来天气很好,下午三点我们往回开的时候,突然暴风雪降临了。好在我们开的是一辆大切诺基,底盘比较高。我们压着浮雪,小心翼翼地走在二号高速公路上,才开出去不远,路就被封了,说是前面有好几起车祸,有一辆油罐车翻了,路面上淌着燃油。我们只好拐上乡村公路,路况更加糟糕,海伦把我换了下来,她是魁北克人,雪地行车经验丰富。漫天的风雪,能见度越来越差,路上的车也越来越少。

  我们慢慢地开了一个小时,才走出去五六十公里。突然,我看见对面车道边歪着一辆车,似乎有人在拼命地挥手。我赶紧告诉海伦,她也看见了,缓缓地把车停了下来。我们冒着风雪跳下车,原来是一辆很旧的道奇皮卡,滑出了路面陷进沟里。车主是个年轻女孩儿,已经快冻僵了。我们把女孩儿扶进吉普的后座,暖和了好久她才能讲话。女孩儿名叫梅兰妮,住在埃德蒙顿郊区,去米勒镇替家里办事,回来时车就失控了。她没带手机,等了一个小时才遇见我们这一辆车。梅兰妮还想再说下去,海伦摆摆手,掏出手机,说:“我来叫汽车协会的拖车。”

  我连忙阻止她:“这种天气,恐怕再等两个小时拖车也来不了。”我转过头问女孩儿:“梅兰妮,你别慌,告诉我们,你家的具体位置。”

  女孩儿回答:“不太远,从这儿往北开,快到李杜克镇时路边有个加油站,是我姐和姐夫开的。”

  我又转过头和海伦商量:“海伦,我们送她一下吧,我知道这是南辕北辙,可好像也没别的办法。”海伦没说什么,爬回驾驶座,小心翼翼地做了个三点掉头,往回开去。

  暴风雪似乎小了一点,能见度好多了,海伦加快了车速。“停,停车!”远远地,我看见路边一个加油站。海伦拐了进去停下来。“不,不是这个,还要往前。”梅兰妮叫起来。“我知道,我要加油。”海伦有点不耐烦地说。我赶紧跑进小卖部,买了一大杯热咖啡加两个甜圈。等我跑回来上车,海伦已经把车发动起来了。我把咖啡和甜圈递给后座的梅兰妮,姑娘又饿又渴,连谢谢都来不及说,接过东西就吃起来。

  海伦瞟了我们一眼,没说话,车子怒吼一声冲上大路。没有再开多久,我们就找到了梅兰妮姐姐家的加油站。海伦不愿意下车,我独自把梅兰妮送进加油站附属的小吃店。昏暗的屋子里,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在码货,梅兰妮扑到她的怀里大哭起来。我觉得自己很多余,便悄悄退了出来。我们正准备拐回大路,那个女人,想必是梅兰妮的姐姐,跑了出来。海伦踩住刹车,摇下车窗。那女人问:“谢谢你们送我妹妹!你们是去南面吗?”

  “是,我们去卡尔加利。”海伦回答她说。“二号高速路已经通了,你们不用绕乡村公路了。你们要加油吗?免费的。”梅兰妮的姐姐看来是个很实在的村姑,不过海伦好像不愿意多和她讲话。海伦没有接话,一面跳下车一面对我说:“我累了,您来开高速。”梅兰妮的姐姐显然听不懂法语,站在那里不知所措,我说油箱是满的,谢过她便赶紧上路了。

  高速路上路况很好,雪暴也渐渐停息了。海伦一直不说话,我也不敢招惹她。天已经黑透了,开了将近三个小时,我们接近了卡尔加利城北。我实在忍不住问:“海伦,我知道一来一回耽误了两个小时,可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?”海伦回答:“我没有抱怨啊!冬天出门,见到车祸是一定要帮的。”我又问:“那您这脸色是给谁看呢?”海伦不说话了,我也懒得搭理她。过了一会儿,她自己开了口:“您去买咖啡和甜圈,怎么也不问问我饿不饿,渴不渴?”

  “对不起,对不起,我忘了!”我恍然大悟,忙不迭道歉:“我这就将功补过,给你买最好的。”

  “算了,让人提醒了就没有诚意了。”海伦终于高兴了一点。再要强的女人也还是女人。我到一个出口下了高速路,找到一家咖啡店。我们每人点了一份热汤和新鲜面包,又喝了一大杯浓咖啡,然后才再上路回家。

  我的公寓比较近一些,海伦就住下了,没有再开车回她自己的家。我们都很累,洗洗便上床睡了。我辗转反侧,从一数到了五千,还是睡不着,海伦也翻来覆去的。“海伦,我们可能不该喝那杯咖啡。”“嗯,我想也是,我们说说话吧。你觉得刚才那个姑娘怎么样?”海伦转过身,靠进我的怀里。

  “我没太注意看,她浑身都是雪,挺落魄的。”我一面搂住女人,一面小心翼翼地措辞。

  “那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本地姑娘,好好成个家?”海伦抚摸着我的胸肌,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。

  我思考了一会儿,说:“我想过,又怕语言文化还有生活习惯互相不适应。”

  “从阿尔伯塔到马尼托巴的乡下姑娘最适合做妻子,她们一般在高中就找好对象,叫做高中甜心,毕业后就结婚,结婚后就生孩子,一个接一个,然后就是相夫教子。你们中国男人不是最喜欢这样的传统姑娘吗?”海伦的手继续抚摸着我,愈来愈往下身移动。我开始喘息起来,也腾出一只手摩挲着她光滑的后背。“这倒也是,我也听说过乡下姑娘的好处,不过,不过,那你怎么办?”

  “我?我和你能有什么结果?”海伦笑了笑,手,不安分地伸进了我的内裤。“我正要和你讲,我准备辞职了,我在这里已经爬到头了,我丈夫给我找了一份轻松的工作,在上海的一家国际学校当教务长。”

  “真的?”我吃了一惊,才硬起来的阳具又蔫了下去。我想了好一阵,才慢慢地说:“不过,海伦,你早就应该这么做了,上海比这里好得多!”

  “是,我累了,想回家了。”海伦有些伤感,不过手上并没有停歇,她缓缓地套弄着,我的那东西又有了起色。我知道我也得做些什么,便顺着她的后背一路滑下去,探进了她的内裤,抚摸起浑圆的屁股来。

  这样,我们爱抚着,很快就都汗津津的了。海伦停下来,拉下我的裤子,问:“还有,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个地方?”

  “我?我不想回中国,那里竞争太激烈,做技术的很让人看不起。”我一面配合着她屈起腿,让内裤滑出去,一面实话实说。

  “我知道,你不喜欢社交,所以,我认为你去大学教书也许会更愉快。你知道吗?这两年阿尔伯塔大学很有钱,正在招石化能源方面的教授,我有内线消息,他们的工学院准备扩招一百个教授。”海伦自己褪下了内裤,贴紧我,一边研磨着一边说。我翻身压上去,分开女人的双腿,跪好,杵进去,问:“他们疯了?要一百个新教授?过几年能源热凉了怎么办?都赶走?”“你真是个书呆子!”海伦有些不满:“先把事情做大,将来出了问题省政府自然要管,问题越大政府越不能不管,你懂不懂?”

  我也不高兴了,停止了动作:“我觉得现在挺好的,我又不想往上爬。”

  “过两年,和你前后脚进来的新人升上去了,你还在原地踏步,到那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了。”海伦觉察到我的不悦,双手搂住我的肩,放缓口气说:“你现在走正是时候,可以带走几个项目,我会帮你的,地下室那几台不常用的设备也可以拿走,过四年拿了终身教授,你还愁什么?”

  “这么好的事!我的英语能讲课吗?”我动心了,可又不太自信。“讲课有什么难?第一遍要费些精力备课,讲到第三遍的时候,连讲义都不用带。你看现在的教授,不也大多是混混吗?别得罪基金会,别得罪校领导,别得罪其他教职员工,别得罪学生,就成了!你不是锋芒毕露的人,别太不自信了!”海伦一番开导,我感到前途豁然开朗,不由得由衷地充满感激。“海伦,谢谢你,为我考虑得这么周到!”“怎么谢?”“当然是以身相许啦!”

  谈话,停止了。

  床,嘎吱嘎吱地摇晃起来。

  (十三)

  雪莱说得好:冬天到了,春天还会远吗?

 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早,去得也早。转年的三月底,冰雪已经开始消融。海伦就要走了,我还要等到五月底。我去阿尔伯塔大学任教的事情非常顺利。加拿大的教职,门槛其实很低:第一要有博士学位,英国的最好,美国的其次,其它欧洲国家的也行,本地的勉强凑合;第二要能搞项目拉赞助,也就是说要能给学校和系里弄来钱,像我这样有大公司背景本身就带着项目的最好;第三要有关系,要有学术界的大拿或企业界的金主推荐,至于真正的学术能力,反倒是次要的。

  四月初的一个周末,阳光非常明媚,房檐滴滴嗒嗒淌着水,有的地方草皮已经露了出来。我和海伦来到公司,她要把自己私人的东西装进纸箱子,而我负责把纸箱子一个个搬到她的车里。因为气温比较高,海伦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春装,脱掉风衣,只剩下绿色的圆领衫,白色的窄裙,肉色的丝袜,紫色的高跟皮鞋。她的情绪很好,一面忙碌一面哼着小调。一日夫妻百日恩,我站在旁边,不由得有些嫉妒,酸溜溜地说:“不就是要去见老公了,至于吗?跟良家妇女似的。”

  “我本来就是良家妇女,都是被你们这帮臭男人勾引的!”海伦一点儿也不生气,弯着腰继续装东西,短短的窄裙,几乎遮不住屁股。我看着她清凉性感的打扮,不由得妒火欲火一齐燃烧。“是吗?良家妇女有像你这么好勾引的吗?”我贴了上去,硬梆梆的下体顶住了女人的臀尖。

  “别胡闹,这里可是办公室。”海伦直起腰,转过身来推我。我趁势一手搂住她的腰,一手握住一只乳房,同时嘴巴也凑上去吻她:“办公室?办公室怎么啦?你不是说职业女人就是办公室花瓶吗?花瓶不就是用来插的嘛!”海伦一边侧过头躲我,一边气喘嘘嘘地讨饶:“好了,别闹了,一会儿来人怎么办?你弄起来时间那么长。”我依然不依不饶:“没关系,哪儿那么巧来人?要不然,你先用嘴给我弄差不多了,我再插进去,一会儿就完。”

  阳光透过玻璃窗直射进来,整个房间暖洋洋地充满春意。海伦拗不过我,她自己的性趣也被挑上来了。风骚性感的女人缓缓地跪了下去。我的裤带被解开,长裤短裤一齐落了下来,胡乱地堆在脚上。口交,在我和海伦之间不算什么新鲜事。她一手托着阴囊,一手握着阳具,不急不缓熟练地摩挲着,套弄着。女人手指上的婚戒在阳光下熠熠闪亮,令我格外意气风发。我昂首挺胸叉立着,感到自己从未有过这样高大。海伦见火侯已到,轻启朱唇,我的龟头就被含在了白领少妇的口中,多么温暖,多么湿润!

  “啊,海伦,舒服死我了!”到底是职业妇女,做事就是专业,懂得客户至上的道理。我俯瞰着跪在脚下的女人,平时是那么风风火火,此时此刻又是那么温柔,我禁不住忘乎所以起来。“海伦,你丈夫,当年是不是在办公室里把你搞上手的?”

  海伦唔了一声,没有停止动作,于是我继续下去:“那天下午,他打电话给你,叫你下班后留一下,到他办公室里谈转正的事,你心领神会,捱到大家都走光了,然后你们就办成了交易,对不对?”海伦吐出我那东西,抬起头,吃惊地问:“你怎么知道的?我从来没说出去过啊。”“你们的那些蠢男人干的坏事,我猜都不用猜!他是不是让你趴在老板桌上,撅着屁股从后面干的?”

  “啊?你连这些细节都能猜到?”海伦惊呆了,僵在那里不知所措。

  果然是这样,我怒火中烧,喝斥到:“别愣着!起来,脱掉裤子,趴到桌子上去,撅起屁股,我也要从后面干!”海伦缓过神,撑着我的膝盖站起来,转身弯腰,解开短裙,褪下内裤。法国女人真是骚!她挪到桌前,伏下身体,高撅屁股,还对着我晃了晃。怪不得老板们都喜欢在办公室里搞女人,和家里的感觉确实不一样!我胸中的欲火越烧越旺,勒令到:“屁股再撅高一点,腿再分开一点,别乱动,等着我!”我紧盯着女人白嫩的屁股,臀沟间湿漉漉的,暗红色的肉唇微微颤动,仿佛是在热烈地邀请。我心潮澎湃,热血上涌,扶着怒不可遏的阳具,抵住水汪汪的肥穴。“海伦,你说,那回在希尔顿,副总是怎么干你的?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?”

  “没有啊,我说过的,那是我骗大家的。”

  “骚货,你不老实,你以为就你精明,别人都是傻子?那帮管理层的王八蛋,哪个不是人精?就那么容易被你耍?”

  “啊!受不了了!”海伦呻吟着,扭动着,哀求着:“我真的没有给那老东西干,老东西年轻时花过头了,那东西根本完了,我连吸带舔半个钟头也没硬起来。我真的没骗你,你快进来吧!”

  我笑了,笑得那么苦涩,我又想起了林薇,想起了琴姐,想起了千千万万职场中挣扎的女人。我双手把紧海伦健壮的腰肢,晃了一晃,身体缓缓向前顶去。我看着自己肿胀发紫的龟头,分开两片肥厚的肉唇,慢慢挤入女人的身体,然后是黝黑粗壮的阴茎,紧跟其后。终于,丰满的臀丘和健壮的下腹碰在了一起。

  整根没入。

  啵滋,啵滋,肉体摩擦的声音,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起来。

  (海伦挪到桌前,伏下身体,高撅屁股,还对着我晃了晃。)

  “哦,舒服死了!”海伦情不自禁一声轻呼,她踮起脚尖,努力地迎接着冲撞,而我,则扶着女人的腰肢,不慌不忙地抽送享受着。

  “啊,深一点!啊,再快一点!”海伦哀求着。我大声喘息,加快了节奏。做老板的滋味真好,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爬!我踌躇满志,抽插着,品味着。“海伦,县官不如现管,你老实说,你除了走上层路线,咱们所里的头头脑脑有没有睡过?”“嗯,我,我没办法,老所长睡过,就几次。”

  “他妈的,你说,你到底和多少男人睡过?”“啊,记不清了,加上结婚前的,有那么十来个吧。啊,啊,别停!”“十来个?你还挺实诚!真不要脸!”我越干越气愤,越气愤越狠命干。我奋力抽送着,愈来愈急,愈来愈快。

  “不能怪我啊,我只是一个女人,嗯,啊,你今天真厉害!如今这世道,没有家族背景,能挤进管理层,哪有干净的?”胯下的女人开始痉挛,湿滑的肉壁一阵阵收缩,温热的汁水顺着大腿,一股股不住地往下流淌。“骚货,老班子走了,新班子上来了,你就老实了?心甘情愿坐冷板凳了?你怎么没去和新所长睡?”

  “啊,我去试过的,新所长不想和我睡,嗯!啊!”“胡说,那家伙是圣人吗?现在还有圣人吗?”

  “不,不是,啊,我不行了!他是同性恋,只玩儿小男生。”“他妈的,你们整天人模狗样,满嘴黑带六西革码团队精神,背地里他妈的一肚子男盗女娼!”我再也无法忍受,深深一个突刺,一股滚烫的浓精,直射入职业女人的最深处。

  海伦瘫软在宽大的办公桌上。


  (十四)

  七月的阿尔伯塔,阳光明媚,气候宜人。大草原上的小麦已经开始结穗,清风拂过,泛起层层金黄的波浪。我来到阿尔伯塔大学已经一个多月了,每天除了备课和调试仪器,就是在校园里闲逛,没有什么事情。阿尔伯塔大学是加拿大最大的学校,中国留学生也最多,中国人里面杂七杂八的事情也最丰富,什么通奸啦,交换啦,应有尽有。学校里逛够了,我就开始往周边地区发展,重点是几个购物中心。这倒不是因为我喜欢购物,主要是购物中心里常常有一些展览,比如汽车促销,房地产促销等等,我比较感兴趣。

  这天星期五上午,我不想做事,开车来到离学校最近的购物中心,看人来人往,好不热闹。购物中心的过道很宽敞,中间排着一溜小商亭,通常是卖手表,装饰品,假珠宝和手机的。我踱了一圈,目光落在维尔京手机商亭里面。两个年轻姑娘正闲撑在柜台上,其中一个似乎有点儿面熟。那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,不高不矮,体型匀称,白色的短袖衫扎在牛仔裤里,一看就充满活力。我正要走近些看她的胸牌,她也注意到了我。我们不约而同地认出了对方。“梅兰妮!”

  “是你!”

  “对呀,是我,梅兰妮,又见到你真高兴!”

  “我也真高兴,那天你们一下子就走了,连个电话也没留,我都不知道去哪里谢你们!你又是来埃德蒙顿出差吗?她呢?那个和你一起的女人,很凶的样子。”

  “你是说海伦?她辞职了,去中国和她丈夫团聚了。我也辞职了,搬到这里来了,我在大学里教书。”

  “是吗?太好了,那你就是教授啦?”

  “算是吧。”

  “快中午了,我请你吃快餐吧,那天你的甜圈可真香。”梅兰妮兴高采烈地转过头,对她的同伴说:“阿什丽,今天我先去吃饭,一会儿换你。”

  那姑娘笑笑,爽快地说:“去吧,慢慢吃,别急着回来,我今天不饿。”

  将近正午,餐饮区熙熙攘攘。我对梅兰妮说:“小妹妹,你想吃什么?还是我请你吧。”梅兰妮高兴地回答:“好啊,我最喜欢吃白食了,不过我不想吃肉,怕胖,咱们就吃寿司吧,寿司不是你们中国发明的吗?”“好,就吃寿司,不过,寿司是日本发明的,是日本文化中为数不多的好东西之一。”我们端着盘子找了个空桌坐下。我看着姑娘吃得津津有味,问:“梅兰妮,说说你吧,你中学毕业了?”

  “嗯,刚毕业。”姑娘噎了一下:“我们镇里的学校,学习都不太好,没几个上大学的,男生都去北面挖矿去了,女生除了结婚的,剩下的都在打短工。喏,那边卖薯条黄头发的女孩儿,娜塔丽,我同学,我坐她的车上下班。”“结婚?这么早?”

  “嗯,一多半吧,上学时就定好了的,不早了,我妈十六岁就生我大姐了。”

  “梅兰妮,你到底有几个姐姐?”

  “四个!大姐乌尔苏拉,有三个孩子,在红鹿市,大姐夫是石油工人。二姐维多利亚,离婚了,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家里。三姐奥莱维娅,你见过的,开加油站,也是两个孩子。我还有一个哥哥威廉,我嫂子去年刚生完孩子,又怀上了。”

  “这么多?”我吃了一惊,脱口问到:“那你准备生几个孩子?”“我?没想好呢,先来三个吧。”

  海伦说的没错,这大草原上的女孩儿都是居家型的。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天棚,直照着吃得眉飞色舞的姑娘。我这才有工夫仔细打量她一番:长长的睫毛下,一双蔚蓝色的眼睛,小巧的翘鼻两边,散布着淡淡的雀斑,金黄色的长发,随意地披在肩上,而健康的肤色,好像那刚刚成熟的小麦。我不由得问:“梅兰妮,我听说咱们这块儿的农场里,主要是早先乌克兰移民,你们家兄弟姐妹的名字,怎么都是德国味儿?”

  “我们家祖籍是西里西亚,那地方挺乱的,后来我们家搬到南乌克兰,后来革命了,我们又跑了出来,糊里糊涂来这里落了户。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,只要是能种麦子的地方,我们就能活下去。”

  我望着这个单纯快活的女孩儿,心里无限感慨:全世界劳动人民大同小异,首先是要生存,其次是要尊严和体面。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,于是问:“梅兰妮,我可不可以换个话题?你们家在这里很久了,你是不是对这里的事情都很熟悉?比如说,哪块地比较好?我是说买地盖房子。”

  “我当然是门儿清啦!”梅兰妮高兴地回答:“原先房子挺便宜的,也没什么人买,这两年挖油找矿的人多了,就涨起来了,你要买的话越早越好。城南这块儿就有好几个新区,你去现场看了吗?”“我看了一个,就西南边那块儿,离学校特近,卖房的人挺热情的,说下个礼拜每个宅地基还要加五千,不过他说可以给我保持住。”

  “西南边?离学校特近?”梅兰妮放下塑料叉子,想了一会儿,突然紧张起来:“你没签什么吧?那块地不行,地势低,原来是泥潭,他们垫高了专门蒙你们外地人的,下暴雨还有化雪的时候,地下室容易渗水,你快退了吧!”

  我也紧张起来:“我还没签呢,本来说下周去交押金的,买房怎么这么多事儿?”

  “当然啦,现在造房子快,用料也省,不像我们家,房子都是自己造的,你要是一开始不弄好,将来可麻烦了。”梅兰妮端起托盘站起来说:“我得回去了。这样吧,我回家问问我三姐,她消息最灵通,你给我一个电话号码。”

  我写了电话号码,顺带着公寓的地址,一齐交给姑娘:“梅兰妮,谢谢你,我们给你的同事也买一份寿司吧,你带给她。”

  (十五)

  第二天早上,我起得很早,打开电视看房屋装修频道。梅兰妮一番话,使我对买房的事情重视起来。

  将近九点钟的时候,门铃响起来,我按住对讲机,原来是梅兰妮,我连忙按电钮打开公寓大门。等我迎到电梯口,梅兰妮正好上来,左手一个塑料袋,右手一个纸袋,一见我就抱怨:“你怎么不接电话?我打了十好几次。”

  “啊呀,对不起,对不起,我把手机放在车里了,很少有人给我打电话。”我把姑娘领回家,让她坐好,倒了一杯水。梅兰妮把袋子放在书桌上,一面喝水一面打量着房间。我拉过一张椅子,坐在对面也打量着她。今天姑娘穿得正式一些,白色的衬衫,扎在绿格子短裙里,灰色的长袜,黑色的平跟搭袢皮鞋。“梅兰妮,你不会是私校的吧?怎么也有校服?”

  “我们学校怕大家在穿衣上攀比,所以也有校服,政府补助的,我没有妹妹了,所以得赶紧穿坏它。怎么了?很土是不是?”

  “不,很好。”我情不自禁多盯了姑娘一会儿:“梅兰妮,你很漂亮!”

  姑娘的脸红了,低下头掏出一张手画的地图,叉开话题:“我姐画的,周围比较好的几个新区,一开春就开盘了,我姐说,可能好的位置都被人抢了,咱们得快,所以我就跑过来了。”“那,那咱们快一个一个找过去吧!”我有点慌了。“不急,周六样板房要十点才开门呢。”

  梅兰妮站起来,抓起两个袋子,边走进厨房边问:“你吃早饭了吗?”

  “吃过了。”我跟进去,看着她从纸袋里拿出一条家制的杂麦面包,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块纸包的牛排,还有一罐黄油,我顿时两眼放光。“那我给你准备午饭吧!都是我们自己家的,面包是我早晨才烤的,特新鲜!你有木锤子吗?”“没有,我实验室里有铁的。”梅兰妮没有理我,找出一口锅,烧上水,从冰箱里翻出几样蔬菜,洗净切碎,放进锅里,又从牛排上切下一些碎肉,也丢进锅里,然后反过刀身,用刀背把牛排两面拍松,停下来问:“你有胡椒吗?”我打开厨柜,把胡椒粉递给她。

  “下次要买整粒的,现吃现碾。”梅兰妮一面往牛排上撒盐和胡椒粉,一面吩咐我:“把慢烧锅通上电预热!”我站在姑娘的背后,看着她熟练地忙碌,不由得感动起来:“梅兰妮,你让我想起了妈妈。”梅兰妮没有接我的话,她给牛排罩上保鲜膜,又把滚沸的肉菜汤加好调味品,端进慢烧锅盖好。这一切如行云流水,一气呵成,比我做实验麻利多了。“咱们可以走了,一家一家看现场,回来正好吃午饭。”梅兰妮擦擦手对我说:“咱们从离我姐加油站最近的那块地看起,那个小区最好,南面是一片树林,我姐有朋友在市政府,说是十年之内不会开发那片林子。”

  走到楼下,我一眼看见那辆道奇皮卡,比去年冬天更加破旧了。我心有余悸地说:“梅兰妮,我看见这辆车就想起那场雪,咱们能不能开我的车?反正还要回来的。”

  “好啊,我什么车都会开,拖拉机都行。哪一辆?”

  “那一辆,沃尔沃,你开?你可小心点儿,保险是我的。”

  “你开这么老气的车?我来试试!我们村从来没有过欧洲车。”梅兰妮兴奋起来,一把抢走了车钥匙。我坐进副座,才关好门,梅兰妮就发动起来,一脚油门窜了出去。周六的上午,街上车并不少,梅兰妮左冲右突,频频超车,我实在有些害怕,只好求她:“梅兰妮,我不是心疼车,我是晕车,求你稳着点儿,你晃得我难受。”

  “噢,我知道了,听说在德国,高速公路没限速?”梅兰妮稍微放慢了一点。我喘了口气,回答她:“小妹妹,这儿不是德国,咱们也不在高速公路上。你们阿尔伯塔人真怪,什么事都慢慢吞吞,就开车急。”“嘻嘻,我们结婚生孩子也挺急的。这车真沉,方向盘也硬,开快了才带劲儿。”“别,我怕死。”

  梅兰妮路很熟,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城乡接合处。路上的车越来越少,我们上了一条小路,路尽头一拐,缓坡上陡然呈现出一片新房,有的已经住进了人,有的还没完工。梅兰妮开得很慢,放下车窗,在小区里一圈一圈地绕,还对我说:“你注意感觉,车是上坡还是下坡。”小区最南端的那条街,确实紧邻着荒林,正值盛夏,郁郁葱葱,煞是可爱。街上几乎盖满了房子,只剩下几块宅地基,也都已经浇铸好了地基,看样子,开发商和地产商都想尽快结束这儿的工程。梅兰妮一言不发,一面开车一面观察。突然,我看见一块地基后面,靠着树林,有一丛高大茂盛的灌木,开满了紫色的小花。

  “停!梅兰妮,快停!”我跳下车,绕开地基,扑将过去。天哪,是丁香,紫色的丁香,好大一片!我回到了中学时代!我一面贪婪地嗅着那久违了的芳香,一面埋头仔细搜寻起来。梅兰妮过来了,对我说:“你眼力不错,这块地很好。”“梅兰妮,先别说别的,快帮我找,找五个花瓣的!”我打断她。“五个花瓣?丁香都是四个瓣啊。”梅兰妮不解地问。“有五个花瓣的紫丁香,好多年前,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找到过一朵,找到它就找到了幸福的婚姻!”“是吗,那可得好好找找!”梅兰妮也认真起来。

  这是一个晴朗的上午,艳阳高照,我们两个很快就汗流浃背了。我直起腰,擦了一把汗说:“梅兰妮,先不找了,我们哪儿也不去,就在这儿买房。”

  “好啊,反正花儿没有脚。”梅兰妮也直起身说:“我刚才大致看了一下,这块地不错,大概五十五尺宽,一百二十尺深,深度无所谓,反正后面是树林。缺点是正对雨水井盖,说明这里是整条街的最低位,否则早就被人抢走了。地下室已经浇好了,九尺高,比标准高一尺,好。坡比较陡,你看,地下室后墙有一道豁口,那是预留的后门。”

  “地下室还有出口?”

  “对,因为是在坡上,朝南的一面其实是在地上,可以直接走进后花园。地基很大,想必这个房型是单层,使用面积估计是两千平方尺。”

  “单层,为什么不是两层?凭高望远多好!”

  “坡上造房子,地基越大越好,不容易出裂纹。同样的使用面积,如果是双车库,两层的地基只有单层的三分之二。”

  “我懂,这个地基的南北向是单向受力。”我抬头看去,这条街南面的房子确实没有两层的。“梅兰妮,咱们现在怎么办?找卖房的问问,别是已经被人订掉了。”

  “走,上车,我们去样板房!”梅兰妮回答:“这房没卖掉,不然他们肯定会插牌子。”

  这房子果然还没有卖掉。胖胖的老销售代理坐在我们面前,小眼睛在我和梅兰妮之间扫来扫去。我知道,他是在判断我们的关系,以及谁有决策权。“两位好眼力,这块宅地基很抢手,下午还有两个客户预约了要来看现场。当然,这里也有缺点,地基已经浇好了,房型也就不能改了。不过,我们不是急着要完工,我们不愿意在冬天浇铸,那样质量可能会有纰瑕。我们是本地公司,总是先要替客户着想,对不对?”

  “对,对。”我点头称是。“可你们的地下室我们不喜欢,九尺太高,冬天取暖费受不了。”梅兰妮一面看着房型图,一面漫不经心地说。“您这就错了,九尺是趋势啊,等您把顶封了,高度正合适,不憋屈,是不是?”

  “是,是!”我打断他:“咱先不谈细节,刚才你说很多客户感兴趣,我能不能付你五百块押金,你给我保持一周?”“能,能,一看先生就特果断,特有决策力!”“回头再说吧,我们还要去别的新区看看,你们这里交通太不方便,路坑坑凹凹的。”梅兰妮拉起我就走,我只好跟出去。老家伙的声音追出来:“那路不是还没修好呢吗?”

  车开出去好远,梅兰妮埋怨我:“你怎么上来就亮底儿啊?”“我,我这不是怕下午那两个客户吗!”“哪儿有什么两个客户!你就那么相信他?”“你想啊,那地方确实不错,虽说是街上最低的,可整条街在坡上,水总得先往坡下流,我好歹是博士,这点常识还是懂的。咱们看出好来,别人也看得出,对不对?”“那你也不能那么猴急呀?你一开始就给人摸了底,咱怎么谈价钱啊?”“那倒也是,你来吧,我英语不行。”我辩解道。“好吧好吧,咱别的地方就真不去看了?我告诉你,你别打电话过去,他要是打过来你就说没定呢。”梅兰妮做总结性发言:“周一四点半,你来商场接我,咱们再去会会那老家伙,你别开口,我来对付他!”


  (十六)

  以后的十来天里,我和梅兰妮天天都要去和老家伙斗争一番,具体来说是我陪着她去斗争。梅兰妮的本事很大,她居然说服那个老滑头,把地下室后门和升高一尺的钱都免掉了。在加拿大,装修是造房子的一部分,梅兰妮也基本上全都不要。她说,建筑商也是转包给装修公司或个人,我们可以自己去找装修公司,费用省一半。她还说,有些简单的活,比如贴瓷砖刷漆什么的,自己就能干。

  弄到最后,老家伙只卖出去一块宅地基和一幢裸房。这不算完,最绝的是,梅兰妮竟然还顺便卖给人家一个手机。最后,老人家诚恳地邀请梅兰妮加盟,一起卖房。银行的房贷也是梅兰妮帮忙谈妥的。我怕担风险,主张固定利率,百分之五点五。梅兰妮劝我要浮动利率,隔夜拆借率减一点七五,她担保,十年之内隔夜拆借率不会涨到百分之六。我真的不明白,这么聪明的女孩子,怎么就没有大学愿意接收呢?

  再复杂再麻烦的事情,只要一点一点去做,总有结束的时候。终于,老代理打电话来,说所有的文件都准备妥当了,让我们转天去签字。我很兴奋,还没下班就去商场找梅兰妮。梅兰妮也很高兴,松了一口气的样子。她的同事阿什丽也受到了感染,对我们说:“这儿我盯着就行,你们俩去庆祝庆祝吧!”说完还冲着梅兰妮挤眉弄眼。梅兰妮也不客气,马上就收拾东西。她挽着我的手臂,边走边说:“现在吃晚饭太早,咱们去找五瓣的花吧。”“对呀,我怎么给忘了。”

  仲夏的傍晚,云淡风轻,斜阳西挂,倦鸟低飞。

  我亲自驾车,行驶在乡村公路上,侧窗和天窗全部打开,泥土的清香,沁人心脾。我情不自禁放声高歌:在那遥远的地方,有位好姑娘,人们走过她的帐房,都要回头留恋的张望。

  她那粉红的小脸,好像红太阳,她那活泼动人的眼睛,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。

  我愿抛弃那财产,跟她去放羊,每天看着那粉红的小脸,和那美丽金边的衣裳。

  我愿做一只小羊,跟在她身旁,我愿她那只细细的皮鞭,不断地轻轻打在我身上。

  梅兰妮吃吃地笑起来。我转过头问:“梅兰妮,吓着你了?”

  “没有,挺好听的,我原来看你们中国人总是一肚子心事,没想到也有放开的时候。”梅兰妮边笑边回答。“这并不影响我们唱歌呀!我们中国和加拿大不一样,我们土地贫瘠,资源稀少,人口稠密,苦难塑造了我们民族的性格:居安思危,坚韧不拔。五千年来,我们从来没有停止过歌唱。痛苦时,我们用歌声唤起希望;欢乐时,我们用歌声感谢上苍。我们歌唱爱情,歌唱劳动,歌唱生活中的一切。梅兰妮,你知道吗?我们现存最早的一首歌,是三千多年前的。”

  “三千多年?酷!我们的先祖还在黑森林里呢。唱的什么?”

  “当然是爱情啦!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。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窈窕淑女就是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,至于君子嘛,就是像我这样的正派男人。”

  “你正派吗?”梅兰妮又吃吃地笑起来:“你好像也没有好逑啊!”我一时有些窘迫,就叉开话题:“梅兰妮,那你也来一首吧!”

  “好啊!”姑娘清清嗓子,大大方方地唱起来: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,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。

  你的眼睛比太阳还明亮,照耀在我们的心上。

  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,不要离别的这样匆忙。

  要记住红河谷你的故乡,还有那热爱你的姑娘。

  你可会想到你的故乡,多么寂寞多么凄凉。

  想一想你走后我的痛苦,想一想留给我的悲伤。

  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,不要离别的这样匆忙。

  要记住红河谷你的故乡,还有那热爱你的姑娘。

  黄昏的风儿吹拂着脸庞,四周都散发着醉人的芳香,我们像那鲜花开放在原野上,年轻的心儿像蓓蕾初放。在歌声中,我们穿过树林,弯过小溪,把烦恼和忧伤远远抛在后面。

  到了!新房到了!我们迫不及待地跳下车,正准备奔过去,突然,我们同时呆住了:那丛枝繁叶茂的紫丁香,没有了。后院刚刚被平整过,履带的印子清晰可见,他们把紫丁香铲掉了!我们默默地站了很久,直到暝色四合。梅兰妮拉拉我说:“走吧,咱们可以从别的地方移一枝过来。”“走吧,只能如此了。”我觉得像虚脱了一样。

  第二天,签字画押的时候,我的心情还没有完全恢复。老代理笑眯眯地把一堆文件推到我面前,我一一签过字推回去。他检查了一下,又推给梅兰妮。梅兰妮的脸一下子红了,低下头小声说:“我不用签,我们不是一家子。”从样板房出来,梅兰妮一直不讲话。

  上了车,我说:“梅兰妮,谢谢你。我请你吃饭吧,咱们去正经寿司店。”梅兰妮摇摇头说:“不了,你送我回家吧。明天开始,我还是和娜塔丽拼车,你不用来接送我了。等快交房的时候,你再打电话给我。”


  (十七)

  一个星期过去了,又一个星期过去了,眼看离开学越来越近,可我还是无法专心备课。起初,我只是听不到梅兰妮的声音,觉得有点儿太清静,后来,我开始烦躁起来,很想给她打电话,但又不好意思。这天晚上,我辗转反侧,难以入眠。我很想找个人闲聊天,不由自主地拨打了海伦在上海家里的电话。我忽然又觉得不妥,那边是上午,人家正在上班。我正要挂掉,那边已经接通了,传来海伦熟悉的声音。我们寒暄了几句,海伦很高兴,说还以为我把她忘了呢,我说岂敢岂敢,然后问:“海伦,你怎么没有去上班?”

  “我休假了,我要当妈妈了,四个月了,我在保胎!”海伦爽朗地回答。

  “啊呀,恭喜恭喜,太好了!不过,加拿大女人还要保胎?”

  “入乡随俗嘛,我现在是上海人。”海伦笑呵呵地说:“女人嘛,干嘛把自己弄得那么累?我参加了一个太太团,她们给我讲育儿经和搓麻技巧,我教她们烤牛角面包和煮法式咖啡。”我不由得暗中赞叹:我中华文化博大精深!上海人的同化力真是了得!过去是江浙一带的人冒称上海人,现在连加拿大人也凑了进来了!海伦又问:“你支支唔唔的,是不是有事情?”“是,海伦,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。”

  “说吧,爽快点儿,一会儿她们来叫我吃早茶,然后还要去泡脚。”

  “海伦,你还记得那个小女生吗?咱们去埃德蒙顿出差,回来时下大雪?”

  “记得,叫梅兰妮,对不对?怎么啦?你去找她了?”

  “没有,没有,偶遇,偶遇。我们交往了几个星期,我觉得她人挺好的,不知道是不是可以,”

  “我当时就看出来你动机不纯!”海伦打断我:“我说过的,阿尔伯塔和马尼托巴的乡下姑娘最适合做妻子。你们可以先同居一段时间,增加了解,以后再,”

  “不,不!”轮到我打断海伦:“我不同居,我要结婚。”

  海伦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:“结婚是件大事,你要考虑好,加拿大的法律和中国不一样,如果离婚的话,我是说如果,你要付赡养费的。”

  “我知道,所以我请教你,我也觉得有点仓促,还有,梅兰妮没考上大学,社区学院也没有。”海伦显得很谨慎,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:“没上大学不是什么事儿,你又不是招研究生。婚姻是你们自己的事,别人没法打包票,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说,大草原上的实心眼姑娘,你在上海找不到!至于仓促嘛,我倒想起我这里一个同事,和她先生从幼儿园就是同学,一直到研究生都是同校,按你们的说法叫什么来着?噢,想起来了,青梅竹马。去年才结婚的,现在正在闹离婚!”海伦停了一下,继续说:“你们上海男人吧,考虑问题细致周到,这本来是优点,问题是过于瞻前顾后,就显得畏畏缩缩,这一点我们西方女人特别不喜欢。”

  “我不是上海人!”我急忙纠正她。“噢,我忘记了,你是北京人,那更糟,大事不敢做,小事不愿做,就剩一张嘴。好了,我要走了,回头再联系,还是那句话,爽快点儿!”

  放下电话,我多少有些不高兴。海伦做管理工作久了,讲话比较咄咄逼人,她怎么就不学上海女人的嗲劲儿呢?不过我确实比较瞻前顾后,过了一会儿,我又打通了我父母的电话,是我妈接的,我请过安直奔主题:“妈,我跟您二老商量个事儿,我想结婚了。”

  “好啊,你爸像你这岁数的时候,你都会尿床了。姑娘哪儿人啊?干什么的?多大年龄?长相怎么样?一代丑媳妇可是三代丑子孙!”“妈,年龄和长相您就别操心了,我先跟您说,她不是咱自个儿的人,是这儿本地人。”“本地人?加拿大人?加拿大人好啊,白求恩大夫不就是加拿大人吗?再说,”

  “是,是,您说得对!”我赶紧打断老太太:“还有个事儿,梅兰妮不是大学生。”那边的话筒被捂住了,显然,他们在商量什么,然后,换成了我父亲的声音:“没上大学也没什么,可以自学考证嘛。过去我们对你主要是正面教育,其实现在社会变了,人品和受教育程度没什么关联,你看那些出坏注意干坏事的,都是专家学者教授。”又换成了我妈:“还有,现在教育产业化了,大学生也没什么稀罕的,连你那个博士也不稀罕了,唱歌跳舞耍杂卖假药当贪官的,都成了博士。梅兰妮这名字多好啊,一点儿不像外国人,跟梅兰芳差不多。”我们唠唠叨叨谈了两个多小时,我终于下定了做大事的决心。放下电话,我这才想到,到目前为止,都是我一相情愿,也许梅兰妮根本没有那个意思,或者她们家不同意。

  这一夜,我寤寐求之,求之不得,寤寐思服,悠哉悠哉,辗转反侧。

  第二天,我早早就去了学校,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三点,我实在等不及,就去了商场。我先去了趟珠宝店,然后去找梅兰妮。远远地,梅兰妮正满面笑容地和一个顾客说着什么。我等了一会儿,看那顾客走了,便赶过去。梅兰妮看见我,吃了一惊,问:“你怎么来啦?有事啊?”“梅兰妮,我等你下班,你跟我回家,我有事情跟你说。”“现在不能说吗?干嘛那么严肃?信用卡被人盗用啦?”阿什丽真是懂事,她推推梅兰妮,说:“你走吧,个把小时,我顶一下就过去了。”

  梅兰妮跟我回了家,我让她坐好,她也有些紧张,问:“你干嘛弄得这么神秘?到底出什么事了?”我拉过一把椅子,坐在她对面。“梅兰妮,我仔细想过了,这新房子,以后事情很多,我一个人对付不了,再说,两千平方尺,住一个人,浪费啊。”我起身,掏出首饰盒,打开,单膝跪下。“梅兰妮,我请你当新房子的女主人。”半天没有声响,我抬头看去,姑娘低着头,扭扭捏捏。“我不知道,我想回家了,我得问我姐。”“好的,梅兰妮,你再问问你爸爸妈妈。”我把首饰盒盖好,塞在她的手里。“这个订婚戒指你先拿着玩儿,要是你觉得不合适,回头再还给我。”梅兰妮没有再拒绝。

  一路上,梅兰妮一声不响,到了家门口,她下了车,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:“我觉得,当教授夫人挺好的。”说完就跑开了。

  又一个悠哉悠哉,辗转反侧之夜过去了。

  一轮红日,喷薄而出。

  我去接梅兰妮,她蹦蹦跳跳上了车,我一眼看见那枚钻戒,已经戴在了无名指上,松了口气。我把车开得飞快,心中充满喜悦。梅兰妮到底是孩子,沉不住气,先开了口:“我姐说,有三分之一克拉呢。”我正要问她爸爸妈妈怎么说,她已经继续下去了:“要是安娜知道我当上了教授夫人,非气死不可。”

  “安娜?安娜是谁?”

  “噢,是我同学,她抢了我男朋友。本来我跟我们篮球队长好,她插进来,她比我漂亮,气死我了。”

  “还有比我们家梅兰妮更漂亮的姑娘吗?”“倒也不是,她特嗲,男生吃这一套。”“那他们现在结婚了吗?”“算是结了吧,私奔了!安娜她爸嫌篮球队长家太穷,不答应,他们就跑了,有人说在北面马克莫瑞堡的矿上见过他们。前年队长家的牛染了疯牛病,政府来深埋了,他们家一直没缓过来。”“不是说埋了有补贴吗?”“补贴?补贴的是饲料钱不是肉钱。”我联想到德朗内夫人,赞许地说:“世界这么大,只要不懒,他们一定能过上好日子。”“对,我们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。”梅兰妮非常赞同。

  太阳升起来了,前面的道路,光辉灿烂。

  (十八)

  麦子还没有熟透,我们的爱情已经开始收割了。

  那天,我们请了一天假,去城里市政厅登记结婚。从登记处出来,梅兰妮把车开得像飞起来一样。我们都不说话,冲回家,关上房门,就紧搂着吻在一起。梅兰妮的身上透着好闻的奶香,舌尖凉凉的。我们一直吻到喘不过气,才勉强松开,扭头一看挂钟,两个小时过去,已经中午了。我说:“小甜心,咱们吃点剩饭吧。”

  “等一等,还有一件事。”梅兰妮把我拉进卧室,三下五除二脱个精光,只剩脚上一双白运动袜。少女的身体饱满挺拔,凹凸有致,充满活力。我看得口干舌燥,呆若木鸡。“快脱衣服,来干我呀!”梅兰妮催促着。我清醒过来,一面动手解衣服,一面说:“什么干不干的,多难听呀。”

  “结婚就是要干的呀,不干怎么生孩子?”“我知道,我是说,咱们要讲得委婉一点,比如说上床什么的。”“噢,懂了,要委婉,那你赶紧上床干我吧!”“唉,小甜心,你真是个活宝,好吧,我来干你了!”

  (梅兰妮少女的身体饱满挺拔,凹凸有致,充满活力。)

  我把梅兰妮抱上床,跪下来,捧起她的双脚,除去袜子。少女的脚小巧玲珑,白皙柔嫩,我情不自禁亲吻起来,先是一只,然后是另一只。梅兰妮花枝乱颤地笑起来:“嘻嘻,别弄了,我脚心怕痒,嘻嘻!”我放下姑娘的双腿,分开,轻轻吻过去,光洁的小腿,然后是健壮的大腿。少女的两腿之间,白白净净,没有一丝体毛,两片鲜红饱满的肉唇,颤颤危危。我俯下身,小心谨慎地含上去,先舔一片,再舔一片。梅兰妮紧张地挺直身体,微微喘息。

  我的舌尖,慢慢分开肉唇,探进去,涩涩的,咸咸的。少女的喘息越来越急促。这是我的妻子,我的合法妻子!我不用自慰了,也不用去偷情了!我继续搅动着,翻腾着,品味着。突然,梅兰妮大叫一声,双腿紧夹住我,扭动着,颤抖着,然后,一股清泉,淋在我的脸上。

  我头枕着双手,仰躺在床上。梅兰妮拿着毛巾,擦过我的脸,又擦我的脖子和前胸。她停住手,看着我的下身吃吃地笑。“小甜心,笑什么?一会儿有你好受的!”姑娘还是笑个不停:“我看它像一样东西。”“什么东西?”

  “立陶宛红肠。”

  “立陶宛红肠?”

  “对,超市有卖的,叫俄国红肠。我们家是自己做的,可好吃了。”

  “那你现在想不想吃?”

  “想,切成段炖德国腌酸菜,我最爱吃了。”

  “别,别,今天咱们还是整根吃,整根吃好。”梅兰妮趴下去,舔了几口,又含住,撸动起来。实话说,梅兰妮是新手,比海伦差远了,不过,自己的女人,要爱护使用。“小甜心,味道怎么样?”“不好吃,太淡。”梅兰妮松开口,直起腰,边下床边说:“我有办法,你等着。”

  厨房那边一阵叮当乱响。梅兰妮光着身子跑回来,左手一罐果酱,右手一把餐刀。我马上反应过来,连忙提醒她:“小甜心,千万小心,刀要拿稳,不要让亲者痛仇者快。”“放心吧!”姑娘跳上床,拧开罐子,轻举餐刀,抹将起来,从冠头抹到茎根,看看,不匀,又从茎根抹到冠头,好,匀了。

  梅兰妮伏下身,舔吸起来,上上下下,前前后后,左左右右,嘴里还啧啧有声。“嗯,味道好极了!再来一遍,咦?还有两个鹌鹑蛋,也要蘸点果酱。”我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!几分钟,腰间一酸,胯下一激灵,糟糕,泄了!梅兰妮直勾勾地看着,大为赞叹:“咦?这红肠里灌的不是肉是牛奶?啊呀,还喷了!好壮观!酷!”

  初秋的阳光暖洋洋的,照在身上很舒服。

  结婚真好。


  (十九)

  梅兰妮搬了些衣物过来,我们就算成家了。

  按照这里的习俗,婚礼及一切费用由女方负责。梅兰妮家里说今年太仓促了,明年开春再办。我父母寄来一万美元,说好明年暑假一定要回北京。我把钱交给梅兰妮,她着实吃了一惊:“你们的风俗是反过来的?”“对,我们一般是男方出一大笔聘礼,女方还一小笔嫁妆。”“还是你们的风俗好!”梅兰妮笑纳了。

  开学了,我越来越忙,教课,申请基金,招研究生,等等。学校和公司不同,公司里有财会,采购,人事,以及修电话电脑水管的,而在学校,大事小事都要亲自出马,自己动手或找人协调,非常琐碎。周末的时候,梅兰妮和我还要去造房子的地方,检查质量督促进度。我每次都买一些香烟去分发,梅兰妮小气,说没必要,事实证明效果很好,我中华文化在某些方面确实有其先进性和普适性。加拿大造房子真是简单,跟搭积木差不多,十月丰收节的时候,完工交房了。梅兰妮和我更加忙碌了,她指挥各种沥青匠瓦匠木匠,水泥工管工电工,依此进驻或同时进驻。

  星期一星期二,装厨房抽油烟机,给地下室照明布线;星期三星期四,装厨柜,把装修地下室的材料运下去;星期五,炉灶冰箱洗碗机洗衣机烘干机全部到位;星期六,梅兰妮和我刷底漆,开窗通风;星期天,我和梅兰妮刷光亮漆,梅兰妮用色过于强烈,我反对,反对无效。下个星期,房前车道镶水泥边铺沥青,后园架空露台开工,房中开始铺实木地板和瓷砖。下下个星期,梅兰妮和我把车库彻底弄好,车库门装电动开门器,墙上钉灰膏板,刷白漆两遍。下下下个星期,梅兰妮对房间颜色不满,重新上漆,我反对,反对无效。

  下第一场雪之前,所有的家俱也都到位,我们搬进了新家,这是何等激动人心啊!我终于对加拿大有了认同感。中国人认同祖宗之国,加拿大人认同母亲之国,梅兰妮说德国人认同父亲之国,我看都不如北欧人,北欧语只有家国这个词。如今全球化了,家在哪里,爱人在哪里,哪里就是心灵的归宿。

  我给德朗内夫人和海伦都寄了信,告诉她们我结婚了。海伦很快就打电话过来,表示祝贺,夸奖我终于利索地干了一件大事,还说寄了一张五百块钱的红包支票,随后就到,梅兰妮很高兴。因为我比较忙,有时会早出晚归,梅兰妮买了一辆旧道奇面包车,花了七千块钱,也就是俗称的冰球妈妈车。我觉得和梅兰妮的年龄很不相称,她说无所谓,还说等有了孩子就知道这车的好处了。

  这天晚上,我下班回家,放下包正在脱鞋,梅兰妮蹦蹦跳跳跑过来让我闭眼,然后把我牵进厨房,我睁眼一看,吓了一大跳:一圈厨柜还有早餐台的面板,已经换成了晶莹的黑色大理石,在灯光下熠熠闪亮。这厨房台面,大理石的最漂亮,最贵,我们也最喜欢。我们请过两家做台面的公司来测量估价,一家报价八千,另一家要七千八。我们嫌贵,梅兰妮说先不急,慢慢想办法,她锯了几块木板凑合拼上,时间一长我都快忘记了。“太漂亮了!多少钱?”“你猜!”

  “六千?五千?”

  “不对,三千二!”梅兰妮兴高采烈地笑了。

  “小甜心,咱人穷志不穷,你不会去坑蒙拐骗吧?”我有点不相信。

  “想什么哪!”梅兰妮得意地问:“我们镇子的小教堂,记得吗?”

  “记得,后面有一片墓地,怎么啦?”“教堂边上做墓碑的作坊,他们其实也会做台面,他们还说,将来咱们的墓碑,要是也用这种石材,七五折!”

  “小甜心,你,你怎么想得出来!你,你真是个活宝!”我实在是哭笑不得,不过,那石材确实漂亮,手艺也不错。我摩娑着光滑的表面,一股冷冰冰的感觉。“好,小甜心,咱们的墓碑,就用这种石材。不过,这笔生意,他们恐怕得等些日子。咦,这个包裹哪里来的?你怎么没拆?”“噢,是法国来的,我等你来拆呢。”

  是德朗内夫人寄来的。我拆开来,里面是一床十字绣的小毯子,想必是她亲自做的,我把它交给梅兰妮。梅兰妮对着灯光一面审视一面评说:“嗯,针脚真密。”包裹里面还有一封手书的信。信上说我走后不久,搬去一个意大利小伙子,比玛格丽特小几岁还矮半头。不料,他和玛格丽特一见钟情,两人如胶似漆,大白天也不避讳,就在客厅沙发上翻云覆雨,后来去意大利结婚了。德朗内夫人说她不再出租房子了,索菲去巴黎上大学了,路易上高中了,数学很好。孩子们的外公去世了,外婆很喜欢索菲,让她吃住在家里,两个舅舅也没说什么。德朗内夫人没有提遗产的事,但她时常去巴黎住在娘家,想来母女已经达成了谅解。德朗内先生退休了,他浪漫过,也劳累过,现在终于可以守着妻子休息了。

  我正欣赏着德朗内夫人的花体字,梅兰妮一声尖叫。“小甜心,我说过多少次,要持重缓行,你就是不听。”我一面批评着小妻子,一面抬头看去。我没有尖叫,我呆住了:那枚银制的胸针,别在小毯子上。我鼻子一酸,多少往事涌上心头!

  “这礼物太贵重了,咱们能收吗?”梅兰妮问。

  “收下吧,它本来就是你的。”我摘下胸针,别在梅兰妮的前襟。梅兰妮在灯光下扭来扭去,看那些碎钻熠熠闪光。我忽然想起一件事,问:“小甜心,你会不会四则运算,小数加代分数加真分数?”“什么叫代分数?什么叫真分数?”我一声叹息:“唉,小甜心,你要是把讨价还价的精神,分出一半在学习上,也不至于连社区学院也考不上。”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。果然,梅兰妮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。我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搂住她:“对不起,小甜心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梅兰妮过了半饷才喃喃地说:“我当不了教授,我可以当教授夫人啊。”

  “好了,好了,小妹妹,咱们不说这个了,快笑笑,不然的话我要吻你的脚心了。”“别闹了,快起来,嘻嘻,人家可是汗脚。嗯,噢,厨房里弄,真浪漫,啊!”

  (二十)

 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。

  圣诞节前一个周五的下午,我给同学们监考,刚回到办公室,系里的秘书来通知,说一场雪暴就要来临,让大家没什么事的话赶紧回家。我看看窗外,厚厚的阴云密布,北风一阵紧似一阵,就收拾东西离开了。街上全是早归的车流,等我到家,天已经暗下来了,窗户透出灯光,想必梅兰妮已经回来了。我泊好车,突然想到,后园烧烤炉的帆布罩可能没有扎紧,于是便绕到后面。果然,帆布罩已经被吹落在地上,我拣回来,重新弄紧。

  天开始黑了,零零星星,鹅毛般的雪花飘落下来。临近圣诞,家家户户的房檐,都亮起了一排排彩灯,姹紫嫣红,煞是好看。我抬头,看漆黑的天空片片鹅毛,再看自家的厨房灯火通明,浓郁的肉汤的香气,从通风口飘散出来。我轻手轻脚爬上露台,向里望去,梅兰妮,我美丽的妻子,素面布裙,坐在桌前忙碌着。结婚以后,她挽了发髻,举止稳重了许多,身体也变得丰满圆润。这里纬度高,冬天光照少,她的头发颜色深了一些,皮肤变得非常白净。

  桌上的两个大方盘里,一个堆放着德国腌酸菜,另一个装满了立陶宛红肠。这些是梅兰妮的妈妈传给她的,将来还要传给我们的孩子,一代又一代。我想起小时候,夏天的阳台上,妈妈一面做着西红柿酱,一面教我背乘法口诀。那时天空是湛蓝的,远远地可以看到天坛的圆顶。

  晚饭的时间到了,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香气。我静静地站在那里,看我的爱人撩动发梢,恬静而温柔。我甚至能够分辨出:焦嫩的煎三文鱼的滋滋声,从右面法国夫妇家里传来;浓重的烤羊排的醇香,穿过篱笆,来自左邻的希腊人家;而牛肉末西红柿酱的芬芳,肯定出自对面意大利主妇之手。还有,那悠扬的歌声,混合着大列巴的味道,来源于街角俄罗斯新移民的家里:在那矮小的屋里,灯火在闪着光。年轻的纺织姑娘,坐在窗口旁。

  她年轻又美丽,褐色的眼睛。金黄色的辫子,垂在肩上。

  她那伶俐的头脑,思想多深远。你在幻想什么?美丽的姑娘。

  在那矮小的屋里,灯火在闪着光。年轻的纺织姑娘,坐在窗口旁。

  我的眼睛湿润了,雪花静静地飘落在肩上,如烟的往事,涌上心头。我默默地考虑:放假在家,把能源基金会的申请表推敲一下,做到万无一失,过了年就寄出去。开春以后,要联系过去的老师,从国内招两个能干的研究生,搞成合作培养更好。对了,卡尔加利也要抽空去一趟,联络联络感情,别人走茶凉。我暗想:一定要努力工作,让我的女人过好日子!

  正当我沉浸在遐想之中,门被拉开了。梅兰妮诧异地问:“亲爱的,你站在这里干什么?快进来!”

  “我来盖烧烤炉。”我抖掉雪花,进门脱鞋。“我说呢,听到车库门响,却不见你进来。”梅兰妮接过我的大衣和皮包。“快吃饭吧,你最喜欢的碎牛肉蔬菜汤,还有新烤的纯麦面包,明天我给你煎嫩牛排,七分熟的。”“好的,小甜心,我先去关车库门,要不要我帮你把腌酸菜和红肠搬到车库去?”

  “红肠不用了,我一会儿要煮熟,明天拿到妈妈那里熏,要熏十多个小时呢。”等我回到厨房在餐桌边坐好,一锅香气扑鼻的浓汤正冒着热气。梅兰妮把汤舀在我面前的盘子里,又切了一块刚烤好的白面包。我把面包掰成小块,蘸着汤吃起来。梅兰妮晚饭吃得很少,怕发胖,她安静地看着我,问:“面包好吃吗?”

  “嗯,”我把头从盘子里抬起来:“刚才我在外面闻到了大列巴的味道,估计是街角鲁斯兰和柳德米拉家。”“大列巴,不就是黑面包吗?我们小时候都不爱吃,妈妈就骗我们说是巧克力面包。你想尝尝吗?我明天问妈妈要配方。”“好,我很想尝尝。小时候,爸爸妈妈带我去北京的莫斯科餐厅吃过,还有蕻菜汤和基辅肉卷。”梅兰妮想了想说:“我明天问妈妈,我相信她肯定会做这些,她们家是乌克兰裔。”

  晚饭以后,我坐在沙发上看文献,梅兰妮在厨房里捞煮红肠。外面的雪越下越大,壁炉里火苗欢快地跳跃,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。“小甜心,你今天怎么也回来得这么早?”“亲爱的,我中午就请假走了,我去你们学校了。”

  “去学校?找我?我在监考。”

  “我去注册处了,我听说教职员工和家属有福利,每学期可以选修一两门课,我去落实一下。”“啊呀,我怎么没有想到!是有这么回事。”我放下文献,想了想,说:“小甜心,我上次拿你考学的事开玩笑,你不会一直耿耿于怀吧?你不用逼着自己做你不愿意的事,那样也做不好的。”

  “亲爱的,你想到哪儿去了!我自己想学个会计,大公司小公司都用得着,我不可能一直卖手机,对吧?”“对,这主意好,你对钱挺有直觉的,经济越来越糟,隔夜拆借率又降了。”我由衷地夸奖到:“小甜心,你考虑问题真仔细。对了,你明天一定要去你妈妈那儿吗?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。”

  梅兰妮收拾好东西,擦擦手,走过来,坐在沙发扶手上,说:“是这样,我先要去安娜家,她怀孕了,大家说聚聚,给宝宝凑点份子。我开沃尔沃去,会小心的。”我抱起梅兰妮,放在腿上,回答到:“行,慢一点儿。咦,安娜,不是在马克莫瑞堡吗?”

  “她告诉家里怀孕了,她妈只好认了,让她先回来生孩子。”梅兰妮倒在我的怀里,解开我衬衫上的两粒扣子,一面抚弄着我的胸肌,一面轻声问:“亲爱的,咱们怎么还没怀上?”

  “这个,不能攀比,总有先有后。”我开始出汗了。梅兰妮探起身,轻轻吻住我的双唇,悄悄说:“我早晨量过,今天的基础体温特别高。”我的呼吸有点急促,回答她说:“小甜心,你很性感,可你老把做爱和怀孕联系起来,弄得人怪紧张的,影响我正常发挥。”梅兰妮腾出双手,像藤条一般缠住我的脖子,柔声说:“亲爱的,别紧张,我有办法让你超常发挥。”

  五分钟之后,梅兰妮从卧室出来。我定睛一看,顿时心花怒放,只见一个妙龄少女,白肤碧眼,金发披肩。白色的衬衫,扎在绿格短裙里,衬托出乳房高耸,腰细臀丰;光洁的腿上没有袜子,脚下一双黑色的平跟皮鞋,更显得柔情万种。我二话不说,站起来,扑过去,一手揽腰,一手摸腿。“小甜心,你的灰袜子呢?”

  “找不到了,亲爱的,你轻一点儿,都把我弄疼了。”“找不到最好,抚摸起来更方便,小甜心,夏天的时候你第一次来找我,就是穿的这一身校服,我一下子就爱上你了!”“我就知道,你喜欢小萝莉,那次下大雪,你给我买甜圈吃,我就喜欢你了。”我继续抚摸抓捏着。“两个甜圈就上钩了?成本真低。嗯?你又没穿内裤?”

  “嗯,啊,上次不是说好了,以后在家都不穿内裤吗?啊,受不了了,这次别前戏了!”我更无二话,拦腰抱起妻子,放在地毯上,一面解开腰带,褪下裤子,一面吩咐:“快,趴好,撅起屁股,分开腿!”“不要嘛,亲爱的,还是男上女下,容易受孕嘛!”“也行,动作快!分开腿躺好!”我顾不了那么多了,把妻子的双腿架在肩上,挺胸,收腹,对准,前冲!

  噢!

  啊!

  炉膛里,火苗越烧越旺!

  隐隐约约,那悠扬低沉的歌声,又飘了进来:茫茫大草原,路途多遥远,有位马车夫,将死在草原。

  车夫挣扎起,拜托同路人,请你埋葬我,切莫记仇恨。

  请把我的马,交给我爸爸,再向我妈妈,安慰几句话。

  告诉我爱人,再不能相见,这个结婚戒指,请你交还她。

  爱情我带走,请她莫伤怀,重找知心人,结婚永相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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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(二十一)

  第二天,我起得很晚,梅兰妮已经走了,窗外雪下得正紧。我踱进厨房,早餐放在桌上,新鲜的面包切了片,连黄油都抹好了。我坐下来正准备享用,突然,我瞥见了那黑色的大理石台面,心中莫名地一阵慌乱。我翻开电话簿,拨通了安娜的电话,安娜回答说,梅兰妮根本就没有去。我更加慌乱了,又打电话给维多利亚和奥莱维娅,也说没有见到妹妹。后来,医院的电话来了,梅兰妮出了车祸,和一辆集装箱卡车迎头对撞,当时就不行了。

  我赶到医院,我的爱人,已经被蒙在白布单下。

  在人的一生中,幸福常常像早晨的露水,转瞬即逝;而痛苦却如同自己的影子,紧紧相随。梅兰妮就这样走了。在一场暴风雪中,她走进我的生活,在另一场暴风雪中,她离开了我。很长很长时间,我都不能相信这是事实。旭日高升,那烂漫的朝霞,是我爱人绯红的笑餍;夜幕低垂,那璀灿的银河,是我爱人美丽的裙纱。阴霾的黑夜,那绵绵细雨,好像我不尽的泪水;晴朗的天空,那悠悠浮云,寄托了我无限的哀思。

  无论人间悲欢离合,春风还是如约而至。晴川历历,芳草萋萋。我几乎每天下班,都要去看望梅兰妮。我告诉她,雪已经化了,地下室一点也不漏水,房贷利率又降了,我还告诉她,腌菜和红肠我都收好了,以后我会试着做一些。清风拂过,树梢沙沙作响,仿佛是我爱人欢快的笑声。

  春天过去了,夏天也过去了,秋风不期而至。我站在梅兰妮黑色的大理石墓碑前,瑟瑟的秋叶,飘落在肩上。我看着西边的残阳,慢慢没入教堂的尖顶。彼苍天兮,歼我良人!

  我无法再去看望梅兰妮了,因为大雪已经淹没了墓碑。她是那么年轻,那么健康,想必不会感觉寒冷。我的精神越来越差,开始以为是缺乏光照,吃了维生素也不管用,后来医生说是抑郁症。维多利亚和奥莱维娅来收拾梅兰妮的衣裳物品,我不让她们动。她们说是教区里的穷人需要,我知道她们是为我好,就没有再阻止。她们以为,这样就可以让我忘记我的爱人。她们错了,她们哪里知道,这是我和梅兰妮一点一滴筑起的家,她的影子,无处不在。床铺上,残留着我爱人少女的体温;厨房里,弥漫着她刚煮熟的肉汤的浓香。

  春草年年绿,王孙归不归。又到了草长莺飞的时节。我的病情愈来愈重,开始影响日常教学了。系主任委婉地和我谈了话,建议我休假疗养一段时间。梅兰妮的姐姐们也打电话来,说如果这样下去,她们的妹妹在那边会很担心。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,努力把一学期的课上完,六月下旬便准备回国了。临走,我重栽了梅兰妮碑前的鲜花,告诉她我很快就会回来。那天,天朗气新,凉风习习。风儿啊,你轻轻地吹,不要打搅我爱人的长眠。

  (二十二)

  灿烂的朝霞,升起在金色的北京,庄严的乐曲,报道着祖国的黎明。

  每天早晨,电报大楼熟悉的钟声把我唤醒,我站在阳台上,看楼下小区里的老人们晨练和溜鸟。早饭以后,我出门闲逛,穿过大街,走过小巷,在小饭铺吃午点,然后继续闲逛,直到夜幕降临,华灯初放。我试图重走我少年时走过的每一条街巷,找寻我逝去的青春,然而,我什么也没有找到。很多地方,早已面貌全非,有些街巷,已经永远消失。街上的人们,行色匆匆,操着各种口音,唯独缺少京味儿。我站在那里,看车来车往,茫然若失,不知如何才能安全地横穿马路。就这样,几个星期过去了。

  这天下午,我站在永安路,看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流。我勉强能辨认这里。我努力搜寻着,试图找出记忆中的副食店和百货商店,然而,一无所获。我像一个外地人那样,茫然地左右张望着,突然,眼前一阵模糊,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那身影一直在我脑海深处,记忆和现实一下子有了一点联系。那是一个女性的身影,淡粉色的上衣,白色的纱裙,肉色的丝袜,白色的半高跟皮鞋,她正在向西面走去。我揉揉眼睛,没有错,可她是谁?我快走几步,跟将上去。那女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,停下来,一转身。我们两个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。“袁同学,袁静娴!”“是您,您叫什么来着?四班的!”“对,就是我!静娴,见到你真高兴!”

  “我也是,十多年了!你躲到哪里去了?几次同学会都没有你,他们说你去澳大利亚了。”“没有,没有,我去欧洲上学,后来移民去了加拿大,不是澳大利亚,不过也差不多,瞎混!”下班的时间到了,街上的人越来越多,也越来越嘈杂。袁静娴说:“你没急事儿吧?前面有个茶馆,挺清静的,好说话。”“我没事儿,闲人一个,别耽误你的事儿就成。”“我也是闲人,那跟我走吧,就几步路。”

  (那女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,停下来,一转身。)

  我们进了一家茶馆,我抬头一看,横匾上写着两个字:茶吧。坐定,我问袁静娴:“打老舍那会儿开始,茶馆就是咱北平一块招牌,怎么现在叫茶吧了?”“噢,现在喜欢用吧字,卖酒的叫酒吧,卖茶的叫茶吧,上网的叫网吧,还有玩陶艺的陶吧,吸氧的氧吧。”

  “那卖烧鸡的呢?”我脱口而出。袁静娴停了一下,脸上掠过一丝不悦。“对不起!对不起!”我赶紧道歉:“我平时不这么说话,今天遇见故人,一高兴,就漏嘴了。”“没关系,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。”袁静娴笑笑,把话题带了过去:“刚才说到哪儿了?你在加拿大发什么财?怎么也不和老同学们联系?”

  “唉,我先在一家石油公司做研发,后来去大学教书,还有两年转终身教授。你问我为什么不和老同学联系,你说我一个搞技术的,走到哪儿都让人看不起,联系什么呀?静娴,你呢?还在友谊医院?老支书怎么样了?”“我一直在医院,我还能干什么?不过我不在病房了,改搞培训,父母的路子。老支书?什么老支书?”“噢,我忘记名字了,你们班团支书,你先生。”

  袁静娴想了一会儿说:“他挺好的,在南方给外资做代理,不过他已经不是我先生,我们分手好几年了,我对他照顾不够,他在南方又认识了一个女孩子,还怀了孕,我只好退出来。”袁静娴很平静,好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。不过,我看得出来,她的内心很不好受,心口起伏不定。我安慰她说:“静娴,离婚这事吧,放在过去是挺惋惜的,不过如今世道变了,改革开放了,实在过不下去,分手也是一种相互解脱,你说呢?”

  “是,是一种解脱,时间长了,一个人过日子也就习惯了。你呢?孩子都好大了吧?”“我结婚晚,还没来得及生孩子,我妻子就去世了。”我从钱包里取出梅兰妮的相片,递给袁静娴:“走了一年多了,车祸,当时就不行了,没什么痛苦。”袁静娴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,才把相片还给我,说:“她可真年轻啊!”

  “才十九岁,唉,真可惜!”我的心一阵阵痛起来。袁静娴握住我的手说:“我在医院工作,生离死别见得太多了,这也是自然现象,你不要太难过,天堂里面是没有痛苦的。”袁静娴的手非常柔软,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。

  “我知道,我知道。”我回答说:“我只是觉得太突然,要是走了一个老病号吧,大家都有思想准备,车祸这种事,太突然。”“你还记得教咱们代数的荆老师吗?就是那个老右派。他常说:事不如意,十之八九。”袁静娴把手收了回去。“是,说点别的吧!”我笑笑,问:“同学们都怎么样?你们常搞同学会吗?”

  “有的发展得好,有的不行,下岗待业的也有。总的来说,当年调皮捣蛋的发展得好,忠厚老实的比较苦一些。具体的我也不是太清楚,同学会我基本上不去。这聚会嘛,一般是发起来的同学,特别是刚发起来的比较热心。刚才你也说过,搞技术的没人瞧得起,我一个护士,要事业没事业,要家庭没家庭,何必往人家成功人士堆里凑呢?”

  “各人有各人的过法,没必要比来比去,我宁愿归隐田园,寄情山水。当年咱们经常去郊游,多无忧无虑啊,有一次咱们去黄金海岸看海,我至今都忘不了,四个班都去了,那时文理还没分班,没有五班。”袁静娴静静地听我讲完,黯然地说:“你出国时间长了,这里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。你没办法不和别人比,即使你不去比,人家也要来比,还有,自己比完了孩子辈还要比,比幼儿园,比小学,比奥数班,多了去了。当然,我没孩子。”

  我们谈到很晚才离开,只吃了一点萨其玛点心。我把袁静娴送到她的楼下,她向我道别,我们都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,一时又想不起来。“静娴,我今天真的很高兴。”

  “我也是,我很少讲这么多话,还是真话。”

  “静娴,我可不可以再约你?”

  “当然可以。”袁静娴想了一下,说:“我四点半就可以下班,下礼拜我可以休假,如果你愿意,我可以陪你去远一点的地方,你提了好几次当年咱们郊游的地方。”

  “那太好了,谢谢你,我明天四点半去医院门口等你。”我握住袁静娴的双手,她迟疑了一下,把手抽回去说:“我给你做老北京的东西吃,明天就简单一点,吃打卤面行吗?”

  “行,我快十年没吃正宗的打卤面了。”

  以后的几天里,我都在袁静娴家里吃晚饭。袁静娴的手艺很好,她做的京菜,比馆子里的外地厨师强多了。我喜欢搬张椅子,坐在厨房门口,看她打开蒸锅,把花卷一个一个取出来,小心翼翼地放进盘子里。在那缭绕的蒸气和扑鼻的饭香中,我有时会看到德朗内夫人,有时会看到梅兰妮。袁静娴有一辆大众帕萨特,饭后她会带我在城里转一转,告诉我哪些地方拆迁了,哪些地方改建了。我看着面目全非的永定门火车站,苦笑着说:“你告诉我哪些地方没拆迁,哪些地方没改建就行了。”袁静娴把车停在路边,缓缓地说:“以前的生活也未必有多好,我们怀念的,其实不是过去的岁月,而是我们逝去的青春。”

  星期五晚上,吃炸排叉。那东西比较油,我连喝了两碗绿豆粥,放下碗,抹抹嘴,说:“静娴,你知道和外国人结婚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?”

  “文化差异?”

  “不是!”

  “饮食习惯不同?”

  “也不完全是!我个人认为,最大的问题是,吃饭不能出声儿!”

  袁静娴笑了,问:“你妻子说你来着?”

  “没有,她老看着我,弄得我更不自在,还有,她拿盘子给我盛汤,你说,这不是明摆着不想让人多吃吗?”袁静娴笑得更厉害了,她很少这么笑,笑过之后对我说:“以后你就在我这里搭伙,想吃什么你就说,我给你做。”“你会做立陶宛红肠吗?”我脱口而出。“立陶宛红肠?”

  “对,就是红色的肠衣,拿在手里不掉色,咱们春游时经常带的。”

  “你是说哈尔滨红肠吧?”

  “对!哈尔滨红肠是山寨版!”袁静娴想了想说:“好像是煮熟,放在一块浸了水的果木板上,架在明火上熏十个小时。”“差不多!”我兴奋地回答。袁静娴看了我一眼,问:“你妻子经常给你做,是吧?”我没有出声。袁静娴想了想,说:“以后我给你做。”我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,轻声说:“谢谢你。”

  袁静娴也看了我好一会儿,轻声说:“应该是我谢谢你。我这里一直冷冷清清的,哪里像个家?你来了还热闹一点儿。”她叹了一口气,又说:“你不知道,一个离婚女人有多难。那些男同事,本来挺正经的,知道我离婚了,没人罩着了,都来欺负我,要么不咸不淡讲荤笑话,要么还动手动脚。”“我抽他们!”我有些出离愤怒了。

  袁静娴放下碗,摇摇头,换了个话题说:“明后天是周末,你在家陪你爸爸妈妈吧。下周我休假,你想不想去外地走走,比如说那个黄金海岸?我开车走高速,很方便的。总憋在家里,对你不好。”“好的,我很想去那儿,如果不特别麻烦你的话。”我停了一会儿,继续说:“静娴,不瞒你说,医生说我有抑郁症,当然,不很严重。”

  “我看出来了,这种问题的表现之一就是特别怀旧,不过,你肯把事情讲出来,问题就不大,至少不必用药物治疗。我们可以在海边呆一个星期,会有很大帮助的,要不然怎么疗养院往往建在海边呢?”“静娴,谢谢你。不过,我的病,我父母不知道。”“当然没有必要让他们知道,又不是什么大了不得的事。对了,伯父伯母身体好吗?”

  “还行,就是血压和血脂有点儿高。”“噢,知道了,我星期一早晨去接你,顺便给他们检查一下。”“静娴,谢谢你,你真仔细。”

  (二十三)

  星期一早上六点,袁静娴就来接我。我父母起得早,他们和袁静娴在客厅里寒暄,我赶紧洗漱穿衣。袁静娴非常会做人,她带来了听诊器和血压计,趁我吃早饭的时候,给我父母检查了身体,还耐心地给他们讲述注意事项。

  七点多钟,我们上了高速公路。开始,我有些紧张,不过很快我发现,袁静娴的驾驶习惯非常好,她基本上是跟随车流,不做剧烈动作。临近中午的时候,我们就到了黄金海岸。沧海桑田,十多年过去了,这里开发得我几乎认不出来,各种旅游度假设施一应俱全,和国外没什么区别,除了游客的密度。袁静娴预订了度假村的一个套间,三楼,面朝大海。

  放下行李,我直奔阳台,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,顿觉心旷神怡。正值中午,涛声如雷,骄阳似火。极目四望,但见沙滩如金,碧空似洗,风帆点点,浪涛滚滚。我不由得想起曹丞相的步出夏门行:东临碣石,以观沧海。水何澹澹,山岛竦峙。树木丛生,百草丰茂。秋风萧瑟,洪波涌起。日月之行,若出其中。星汉灿烂,若出其里。幸甚至哉,歌以咏志。是啊,在大自然的面前,人是何等渺小,个人的悲欢离合又是何等微不足道!

  “我把你的东西都放好了,游泳裤在卫生间里,你现在就换上吗?”直到袁静娴招呼,我才惊醒过来。我回到屋里,袁静娴已经换上了游泳衣,黑色很老式的那种,衬托着她的皮肤格外白皙。我情不自禁多看了一会儿,才收回目光,抱歉地说:“对不起,光让你一个人忙了,我在大草原上住久了,看见大海很激动。”“没什么,这些本来就是女人的事情。”

  随后的几天,我们徜徉在沙滩上,看无垠的大海和快乐的人群,听远方的气笛和近处的欢歌。风平浪静,我们下海游泳;波涛汹涌,我们和别人玩沙滩排球。我的情绪,疏缓了许多,多少往事,涌上心头。一张张熟悉的面孔,浮现在脑海,从袁静娴开始,经过林薇,德朗内夫人,海伦,梅兰妮,最后又终止于袁静娴。早晨太阳升起时,徘徊在海边,情不自禁想起她,往事涌心间。

  云儿在天上漂浮,海风又响耳边,海面上波涛滚滚,船儿时隐时现。傍晚太阳落下时,徘徊在海边,情不自禁想起她,往事涌心间。海浪啊涌到岸边,又回到海里面。天空上星星闪亮,月儿时隐时现。

  我的衣服都是袁静娴拿去洗的,包括内裤。她对我非常信任,从来不锁自己的门。有一次,我推门进去,袁静娴正好在床上换衣服,只穿着紫色的内衣裤,裸露的身体非常白皙。梅兰妮离开后,我再没有过女人,一下子愣住了,直勾勾地盯着,不知所措。袁静娴没有说什么,也没有掩饰什么,半卧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我。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这样的,好像是我在换衣服,而不是她。过了好半天,我才清醒过来,道了歉退出去。

  (袁静娴没有说什么,也没有掩饰什么,半卧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我。)

  到了星期三,我们已经很累了,上午游泳,下午和一群年轻人打沙滩排球,晚上又和他们一块儿烧烤。星期四上午,等我睁开眼,已经快十二点了。看看外面,淅淅沥沥正下着大雨,秦皇岛外打渔船,一片汪洋不见。我洗漱完毕,去推袁静娴的房门。

  袁静娴早就起来了,正坐在窗口读一本书,神情专注而安详。天有点儿凉,她穿了一件红色碎花的连衣裙,脚上是白色平跟皮鞋,没有丝袜。我不由得想起许多年前,德朗内夫人坐在窗前读小说时的倩影。“你终于醒了,我怕你着凉,给你盖了被子。”袁静娴放下书,站起来说。我摇摇头,清醒过来。袁静娴又说:“我们直接吃午饭吧,你一定很饿了。”

  因为下雨,楼下餐厅人很多。我们吃完饭回来,已经一点多了。袁静娴说:“你再午睡一会儿吧!”我回答:“你把我当猪养啊!外面雨小了,我们在阳台上坐一会儿吧!”烟雨蒙蒙,沙滩上空无一人,只有滚滚浊浪,扑上岸来,留下几片贝壳,然后无奈地退回去,等下一波浪头涌来,又把那贝壳收走。“静娴,你还记得高中时来的那一次,咱们也遇上了一场阵雨,那时咱们年轻,没什么顾忌,就在雨里又跑又跳。”

  “当然记得,开始大家有点儿犹豫,是你,第一个冲出去的,女生都特佩服你。”袁静娴坐在我身边,陷入了往事的回忆:“你那时特别喜欢巴西电视剧里的一首诗,动不动就吟诵一番,后来文科班的女生都觉得你特有情调。”

  “我记得好像有怎么回事儿,可我把那诗忘了。”我抱歉地回答。“我是那河岸边的苍鹭,无情的露水冻得我直哆嗦。就像船儿抵挡不住波浪的推动,我的心里,却有个宏愿,要效仿空中的飞鸟,那样逍遥,那样自在地翱翔。”袁静娴脱口把那首诗背了出来。

  我默然无语。

  大海还在翻滚着,远处一道闪电,刺破云层,送来隐隐雷声。

  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。

  过了半晌,我开口说到:“静娴,你知道吗?那时我们给女生打分,你的得分最高,我们都喜欢你。”

  “我知道,谢谢你们。”

  “静娴,我记得那天,你坐在沙滩上,你们班团支书买了根雪糕给你,你们坐在一起又说又笑,我当时心里真难过。”袁静娴轻轻叹了口气,说:“都是命啊!你们喜欢我,可你们都没有跟我说,只有他说了,我那时候年轻,很容易被感动。”古今多少事,都付笑谈中。

  又过了一会儿,我继续说到:“静娴,我那时最大的梦想,就是让你靠在我的肩上。”海风吹来,夹杂着细雨,弄乱了姑娘的发梢。

  袁静娴默默地靠在我的肩上,轻声说:“多少年来,我一直在寻找这样一个肩膀。”

  “静娴,我问个问题,你可以不回答。这些年,你一直是一个人?你有没有考虑过再组织一个家庭?”

  “我当然想,女人再怎么要强,再怎么独立,最终还是要做妻子做母亲,才算是完整。”袁静娴又叹了口气:“我们是老同学了,不怕你笑话,我离婚的时候,已经快三十了,我想,我总得找一个四十五岁以下的吧?问题是,如今连六十岁的男人,都想找二十出头的小姑娘。”我无言以对。

  过了很久很久,我才重新开口:“梅兰妮刚走的时候,我发誓不再娶,为她守节终身,可我只是个凡夫俗子,有时会头疼脑热,有时会垂头丧气。生病的时候,我需要有人给我端水送药,沮丧的时候,我渴望有人和我分担重担。静娴,我是不是很自私,像是在找保姆?”

  “没有,你很诚恳。”

  “静娴,也许我太唐突,这几天我一直在想,你有没有考虑过,我们结合在一起,组织一个新的家庭,生儿育女,相依为命?”

  袁静娴弄了弄发梢,注视着远方海天相接的地方,平静地回答:“我这个年龄的女人,已经没有什么可矜持的了。我是你少年时的一个梦,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已经改变了很多。你想过没有,咱们是同龄。这个年龄,对于女人,意味着高龄产妇,对于男人,魅力才刚刚开始。你为什么不接触一些年轻的女孩子呢?她们朝气蓬勃,没有历史包袱,像白纸一样。”我想了一会儿,说:“我不相信现在的年轻女孩子像白纸一样。了解一个人需要时间,需要很长的时间,而我没有时间,也没有精力。静娴,我了解你,你也了解我。我们不会轰轰烈烈,但是我相信,我们会白头到老。”

  “我也希望我们会白头到老,不过,很多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。你结婚不久妻子就去世了,你经历的其实是恋爱而不是婚姻,婚姻中平淡繁琐的一面你没有来得及接触。如果你和我结婚,你会不自觉地比较,而我是比不过你去世的妻子的,因为她永远停留在十九岁,女人最天真烂漫的年龄。”

  多年过去了,袁静娴变得成熟和细致,也很现实。我无法反驳她,只能实话实说:“静娴,我同意你的说法,不过,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,只要没有原则上的问题,很多矛盾,我们可以共同去克服,你说呢?我们都是吃过苦的人,吃过苦的人懂得珍惜。”

  “婚姻毕竟是一件大事,我已经失败过一次,不能再失败了,我们都好好考虑几天,好吗?特别是,你一定要征求你父母的同意,看他们能不能接受一个离异女人。”袁静娴说得很干脆,也很有道理,我无法不点头称是。

  不知何时,雷雨已经过去了,云开雾散,西边一轮夕阳,斜斜地照射下来。海面上风平浪静,波光粼粼,成群的海鸥低低地盘旋着,发出阵阵欢快的叫声。“我们科有两个小护士,二十二三,很漂亮,也很温柔,和我年轻时差不多,我觉得挺适合你的。”袁静娴忽然自顾自地说起来。我先是一愣,马上就明白过来,反问:“家境怎么样?她们想找什么样的?”

  “家境很好,走门路进来的,她们说是就喜欢做学问的,踏实。”

  “太好了,有照片吗?”

  “照片?”袁静娴坐直身体,看不出是什么表情,问:“我给你安排直接见面不就行了?”我侧过头,看着她说:“我有两个学生,国内招的,人品不错,就是没什么用,出国不久,女朋友在国内就跟了小煤窑老板。两位同学老大不小了,总在实验室看色情网站,什么色中色之类的,影响不好,我一直想着解决他们的个人问题。”

  “原来是这样。”袁静娴暗自松了口气,不过还是被我察觉到了。她重新靠在我肩上,我顺手揽住她的腰。

  夕阳渐渐沉入水中,半个海面被染得通红。

  “一道残阳铺水中,半江瑟瑟半江红。”袁静娴情不自禁念出两句唐诗,我跟着接下去:“可怜九月初三夜,露似珍珠月似弓。”我们相视一笑。我半开玩笑地问:“将来我们的孩子,语文肯定差不了。静娴,你喜欢孩子吗?”

  “当然喜欢,当初我连超生的罚款都准备好了。”

  “那你准备生几个孩子?”

  “我?没想好呢,先来三个吧。”多么似曾相识!想起梅兰妮,我一阵心酸。袁静娴依偎在我的身上,不声不响。暝色四合,落日最后的余辉,映着绚丽的晚霞,渐渐消失。一阵清风,从海上徐徐吹来,送来阵阵涛声。我们没有再讲话,就这样坐着,直到半轮明月,爬上天际。

  海上升明月,天涯共此时。

  (二十四)

  几天以后,我和袁静娴结婚了。婚后,我马上终止假期,提前回到埃德蒙顿,收集资料申请妻子团聚移民。东西寄出去之后,我去梅兰妮的墓前整理花草。我告诉梅兰妮,另一个女人要住到我们家,代替她为我生儿育女,洗衣烧饭。这天,天气很好,一丝风也没有。田野静悄悄,四周没有声响,只有忧郁的歌声在远处荡漾。牧童在歌唱,声音多悠扬,歌儿里回忆起心爱的姑娘,多么不幸,痛苦又悲伤。

  圣诞节前,袁静娴突然打电话来,说使馆通知她一月初去面试。袁静娴很紧张,说我们结婚太仓促,也拿不出婚礼的照片,担心使馆会认为我们是假结婚。我赶紧飞回北京,演练了一番,然后亲自陪她去使馆。那天早晨,天很冷,还飘着雪花。实话说,我也有些紧张,这种事情,如果出了差错,反反复复拖几年的都有。袁静娴进去没几分钟就出来了,手里多了一个文件袋,看上去脸色不太好。我起身迎上去问:“怎么这么快?材料不全吗?”袁静娴回答:“我也不知道,就问什么时候结的婚,然后就让我去体检。”

  “体检?你通过了!”我高兴地拉了她便走。袁静娴不敢相信,问:“有这么容易?”

  “今天签证官心情好。走吧,回家!”

  到了家里,我们仍然不敢相信事情这样顺利。我感慨地说:“这几年我够不幸的了,我的霉运终于到头了。”袁静娴一面脱掉大衣和靴子,换上平底皮鞋,一面温柔地回答:“都是因为你娶了我,我算过命,很旺夫的。”

  “是,静娴,谢谢你。”我松了一口气,看着妻子说。这时我才注意到,袁静娴今天穿得很正规:白色的羊毛衫,黑色的呢裙,黑色的长筒丝袜,虽然是平跟皮鞋,依然亭亭玉立,风情万种。我一面欣赏着妻子,一面慢慢地走到她面前,扶住她柔弱的双肩,赞叹到:“静娴,你真漂亮!”

  “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。”袁静娴低下头,有些害羞地回答。我温柔地搂住她,俯下身,在她耳边轻轻说:“你知道泡妞的最高境界吗?就是泡自己的老婆。”同时,我一手伸进她的裙子,抚摸她结实的臀部和圆润的大腿。

  “别闹,大白天的,窗帘还开着呢。下午我去医院打声招呼,我要辞职,让他们好尽早安排。”袁静娴半心半意地挣扎着,试图推开我。我的欲火被挑起来了,一面加大手上的力度,一面问:“医院?对,医院!美人儿,你有没有护士制服?白大褂也行。”

  “我早就改做培训了,不过,老早以前当小护士的时候有一套,好像就在家里,不过不是白色,是粉红色的。你轻一点儿,把我弄疼了。”袁静娴气喘嘘嘘地说。

  “小护士?粉红色?太好了!我放了你,快找出来换上!”我松开手。袁静娴整了整衣裙,娇嗔地说:“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!”然后,转身进了卧房,把门关上了。

  太好了!我一拍大腿,脱个精光,冲进浴室飞快地洗了一下,然后披上浴巾,蹑手蹑脚地俯在卧室门上: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。我敲敲门。“下一个!”还挺是那么回事儿!我推开房门,只见袁静娴端坐在床边,一身浅粉色的护士套裙,肉色的丝袜,白色的平跟皮鞋。窗帘已经合上,昏暗的台灯照着新铺的床单,温馨而又暧昧。没等我动手,下体自己一挑,浴巾就落在了地上。

  “护士姐姐,我有病,我难受。”我走过去,站在小护士面前,肉棒直撅撅地晃来晃去,黏黏的液体,已经渗了出来,在温暖的灯光下,晶莹透亮。

  “什么病?医生不在,我当班,小问题也能处理。”

  “护士姐姐,急病,我性欲亢进!”

  “性欲亢进?好治!趴下,撅起屁股!我给你来一针雌性激素!”

  “别,护士姐姐,我从小怕打针,还是保守疗法吧,您趴下,您撅起屁股,让我去去火,病就好了!”

  “胡说!谁给你去火?我是纯洁的白衣天使,你出去,我要叫保安了!”

  “别介,护士姐姐,白衣天使去火,效果最好了!”我不再废话,把小护士拎起来,探进裙子,扯下内裤。

  “噫?还纯洁的白衣天使?内裤都湿透了!”我一面乱啃,一面乱摸。小护士又急又羞,不住地扭动着。

  “嗯!啊!走廊里还有别的病人!我要喊了!”“别的病人怎么啦?老实点,不然我叫大家都来去火!”

  “别!千万别!我给你去火,乖乖地给你去火!”小护士停止了挣扎,她害怕了。我把她抱起来,放在床上,分开双腿,跪在其间。

  “等一等!你不是喜欢人家撅着,让你从后面去火吗?人家这就趴好,撅起屁股,让你好好地弄!”天哪,这是我端庄娴淑的新妻子吗?简直比海伦还要骚!“这次算了,饶了你,男上女下,容易受孕!”“啊?你还要把人家弄怀孕?让人家怎么有脸见人?”我更不答话,把小护士的双腿架在肩上,噗嗤一声,全根尽入。

  啊!

  噢!

  冰雪开始消融的时候,袁静娴的移民纸发下来了,同时还有一个好消息,她怀孕了,说可能是个女孩儿。我们都很激动,电话里,袁静娴让我考虑孩子的名字。我犹豫了一下,问:“静娴,我求你一件事,如果真的是女孩儿,能不能叫梅兰妮?”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,传来温柔的声音:“梅兰妮,多好听的名字,就叫梅兰妮吧!”

  五月初,我回北京接袁静娴,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。车子送给了袁静娴的妹妹,房子没有卖,也交给她照看着,看看能不能租出去。临走的头天早晨,我们默默地收拾行李。袁静娴递给我一个旧硬皮本,我打开一看,原来是高中毕业时的留言录。

  “静娴,我记得没给外班女生留过言。”

  “有你的一页,在最后面。”我翻到最后,空白的一页纸,一朵塑胶封住的小花,贴在正中:紫色的丁香,五片花瓣,栩栩如生。十多年了,多少欢乐,多少痛苦,多少成功,多少失意,恍若隔世。我合上本子,还给妻子:“静娴,我想再去看看那些花。”

  “没问题,门房就是原来总务处的李老师,前年他老家亲戚来看病,还是我帮他联系的。咱们现在就走吧,我带你去,菜市口改十字路口了,你可能会迷路。”

  学校变了许多,教学楼是全新的,不过那丛丁香还在。快到中午了,天气非常晴朗,和暖的南风拂过树梢,令人慵懒欲睡。那灿烂的丁香丛中,好像立着一个女生,淡粉色的上衣,白色的纱裙,白色的运动短袜和白色的网球鞋。一个清瘦的男生,站在旁边,正把一朵花交给女生,那女生低着头,羞涩的样子。“想什么呢?”袁静娴轻声问。

  “噢,没什么。”我惊醒过来,笑笑说:“你知道吗?我一直在找五瓣的紫丁香,但是我再也没有找到。本来,我们家后园子里有一丛野生的紫丁香,造房子的时候被铲掉了,梅兰妮伤心了好一阵子呢。”

  “我弯不下腰了,你自己再找找看!”

  “不用了,那花,其实就在我的心里。”我摇摇头。袁静娴没有再说话,看似很随意,伸手从花丛中摘下一朵,放在我的手里。我定睛一看:五瓣紫丁香!

  我终于得到了我的五瓣紫丁香。

  (尾声)

  多年以后。

  五月上旬,春风终于来到了大草原。这天上午,天气晴朗,万里无云。我坐在自家的露台上,看梅兰妮和她的妹妹在后园玩耍。篱笆下,一丛紫丁香正在怒放,那是许多年前我从野外偷着挖来的。微风轻拂,沙沙作响,送来阵阵清香。袁静娴挺着大肚子,半躺在我身边的躺椅上,一面看书一面抱怨:“天天吃红肠炖腌酸菜,弄得我直反胃,咱能不能换换口味,来点鱼香肉丝什么的?”

  我转过身,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,微笑着说:“静娴,忍忍,再忍忍,酸儿辣女,你就是太爱吃川菜,所以连生两个闺女。”袁静娴放下书,蹒跚着站起来走回房去,嘴里嘟囔着:“太阳太晒,我进去了,你看着点儿孩子们。自从嫁给你,我的肚子就没闲过。”

  “啊呀,我以为是五瓣,怎么还是四瓣?”微风送来欢声笑语。我抬眼望过去,孩子们钻在花丛里,认真地找寻着什么。她们一定是在找寻幸福和梦想!我心中感慨万分,多少往事,如过眼烟云,一幕幕浮现出来。我打开手提电脑,开始记述这五瓣紫丁香的故事。

  【全书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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